他唇角不斷溢血,又被大雨衝刷變淡,整個人都不受控地顫抖。流景麵無表情步步逼近,直到還有五步遠時,腰上的乾坤袋突然掉落,小月亮從裡頭爬了出來,驚慌地衝向舟明。
舟明平靜的表情終於起了波動,勉強掛上笑意:“怎麼跑出來了,快回去。”
小月亮拚命搖頭,踩在他的心口不斷幫他擦嘴角的血,平日總是迷惘的雙眼裡盛滿恐懼,小小的身影幾乎要碎掉。
“我沒事,趕緊回去。”舟明低聲哄人。
小月亮看看渾身浴血的他,轉身撲到流景腳邊,抓著她的衣角哀求地與她對視,眼淚斷了線一般不斷往下掉。
“不要……”她艱難開口。
舟明聽到她的聲音微微一愣,回過神後無聲地笑了笑。
流景盯著小月亮看了許久,到底還是將她從地上捧了起來。
“我想當一切都沒發生過的,所以這些日子從未與你攤牌,”大雨將流景的聲音變得模糊,舟明也有些看不清她的臉,“可你不該牽扯其他人。”
流景抱著小月亮轉身離開,舟明躺在一堆碎石裡,任由肩膀上的血肆意流淌,然後徹底失去了意識。
他再次醒來時,已經回到了自己的洞府,舍迦正在床邊打嗬欠,看到他醒了立刻湊過來:“舟明仙君,您都昏睡三天了,可算是醒了。”
舟明嘴唇發乾,喉嚨像火燒一樣疼,聞言便要坐起來,結果身體剛一用力,喉嚨的疼便瞬間門蔓延到四肢百骸,疼得他出了一身冷汗。
“您現在不能亂動。”舍迦趕緊製止。
舟明盯著他看了片刻,並未從他眼中看到憤懣與不平,便知道流景瞞下了所有,連舍迦也沒告訴。
“仙尊呢?”他啞聲問。
舍迦將早就熬好的藥端過來,聞聲便回答道:“她剛來看過您,現在應該是回寢宮了。”
舟明勉強坐起身,接過他手裡的藥一飲而儘。
藥味極苦,卻很有用,一碗下肚疼痛感便減輕了不少。
“是不是舒服點了?”舍迦期待地問。
舟明眼眸微動:“是斷羽開的藥。”
“這都能嘗出來?”舍迦震驚,“厲害啊!”
“我和她師出同門,拿藥的習慣都差不多。”舟明看著手裡的空碗說。
舍迦:“你們那個師門究竟什麼來頭,還招弟子嗎?我去試試如何?”
“藥神穀,許久之前便隱世而居了,我和斷羽是最後的兩個徒弟,”舟明回答罷,在他又一次要發散話題前問,“斷羽來天界了?”
“沒有,是仙尊乾坤袋裡的藥,她離開冥域前帝君給她準備了很多東西,其中就有斷羽醫神給拿的各種藥劑。”舍迦解釋。
舟明端著碗的手漸漸用力到發白,麵上卻一片平靜:“原來是仙尊給的。”
舍迦笑笑,看到他的表情後頓了頓,有點想問又不敢問。
“你想說什麼?”舟明看出他的欲言又止。
舍迦輕咳一聲:“沒事,就是想問問你是怎麼傷成這樣的啊?”
舟明沉默許久,最後反問一句:“我是怎麼回來的?”
“我奉仙尊之命帶你回來的。”舍迦回答完,想起舟明渾身沐血躺在碎石堆裡的畫麵,心跳都險些漏一拍。
舟明:“原來如此。”
“所以你是怎麼傷的,難不成是有叛軍餘孽作祟?還是說自己走火入魔了?”舍迦問完,玩笑地說一句,“總不會是仙尊打的吧。”
舟明安靜不語。
舍迦表情一僵:“不、不會真是仙尊吧?”
舟明抬眸與他對視片刻,輕笑:“不是。”
“不是就好,”舍迦拍拍心口,少年的臉上滿是天真,“我就說麼,仙尊將你視作親人,你得犯多大的錯,她才能下這種狠手,那既然不是仙尊,又會是誰……”
舟明疲憊地閉上眼睛,仿佛已經睡著。
舍迦瞬間門閉嘴,乖乖將人扶躺下後,便輕手輕腳地走了出去。
房門開了又關,屋子裡隻剩舟明一人,他重新睜開眼睛,眼底一片清明。
流景打人時沒留餘力,即便每日送來湯藥,舟明也養了將近七天才能勉強下床走路。而他能走路後的第一件事,就是先去重華殿。
流景正在陪小月亮下棋,剛拈起一枚棋子,小月亮便猛然站了起來,然後跳下桌子朝外麵飛奔 而去。流景沒有回頭,將棋子落定之後才問一句:“又討打來了?”
“仙尊。”舟明抱起小月亮,慢吞吞走到她對麵坐下。
流景麵露不悅:“讓你坐了?”
“我的腿骨斷了三折,不宜長期站立。”舟明誠實道。
流景冷淡掃了他一眼,果然看到了他鬢角處沁著汗。
她不想搭理他,便低著頭整理棋盤。小月亮察覺到氣氛不對,乖乖跳上棋盤幫著整理,小小的棋子在她手裡像磨盤一樣挪動起來十分費力。
舟明溫柔地盯著小月亮看了許久,才在一片沉默中緩緩開口:“事成之後,我會將全部修為渡給風語,讓他重回天界。”
流景的拈起棋子的手一停,抬眸看向他:“除了長生,還有什麼法子可以解非寂的斷靈針。”
“長生煉化之後,斷靈針自然……”
“我現在就要幫他解開。”流景打斷他。
兩人無聲對峙,小月亮抱著棋子站在棋盤上不知所措,眼角突然就紅了。
最後還是舟明妥協了:“無解。”
流景眉頭微蹙。
“無解,”舟明又重複一遍,“斷靈針隻能強行拔出,但沒有長生做引,便會引起神魂潰散。”
流景定定看著他:“師父藏書閣內的玉簡上,你擦除的那一部分內容便是這個?”
舟明沉默一瞬:“是。”
“除了這些呢?”
“沒有了。”
“撒謊,”流景眼神冰冷,“你又打什麼鬼主意。”
舟明苦笑:“真的沒有。”
流景卻不信他:“我既已經決定幫你,就不會食言,但你若再將非寂牽扯進來,我就讓小月亮徹底消失在在這世上。”
舟明失笑:“你不會。”
“你可以試試。”流景神色冷淡。
舟明臉上的笑意漸漸消退,小月亮不明所以地看著二人,默默把懷裡的棋子放下。
許久,他再次開口:“我們何時出發?”
流景蹙眉。
“去采長生,我一個人沒辦法靠近法陣。”舟明解釋。
流景收回視線,不說話了。
“我這些日子給阿齊用了不少靈藥,但隻幫她延長了幾個月的壽命,如今她隻剩一年左右,煉化長生也需要一些時間門,我們得儘快把長生采回來。”一提到有關小月亮的事,舟明聲音都急促了不少。
“還有一年的時間門,足夠用了,”流景卻不為所動,“再等兩個月。”
“為何要等?”舟明略有些急了,“儘快采回來,你才有時間門修煉療養,到時候請老祖前來相助,集整個天界之力幫你愈合識海,你才能在幫小月亮逆天改命之後與天譴抗衡,時間門緊迫,不能再等了。”
流景:“我的識海愈合不了。”
“為什麼?”舟明反問。
流景看向他的眼睛:“因為我有身孕了。”
舟明一愣。
“孩子需要大量靈力做養分,我能勉強維持現在的修為就不錯了,根本不可能再去愈合什麼識海,”流景喝了一口茶,麵色平靜,“小月亮還有一年的時間門,足夠我生下孩子之後再幫她。”
“……但是那樣一來,你便隻能用如今的三四成、甚至更低的功力對抗天譴了。”舟明聲音艱澀。
流景掃了他一眼:“我倒是想以巔峰之資對抗,可唯一能幫我的人,還被你種了斷靈針,若是現在找他幫忙,隻會刺激得他原地魂飛魄散。”
說罷,她無端笑了一聲:“這死局,還是你親手所為,如今這結果,你可還滿意?”
舟明盯著她看了半天,也笑:“隻要能救阿齊,彆的都無所謂。”
“那就請舟明仙君幫本尊好好安胎,我們也好早日出發。”流景斟一杯鮮露釀,卻沒有給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