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景失笑:“怎麼什麼事都瞞不住您,是舍迦說的吧?”
“我叫人將蓬萊的靈丹妙藥都收拾好了,一分為一給你和阿寂送去,過兩日就該到了,”老祖說罷猶豫一瞬,“阿寂如今境況如何?”
“您怎麼不親自問他?”流景好奇。
老祖輕咳一聲:“我哪敢。”
沉星嶼上幫這個徒弟騙那個徒弟,可是板上釘釘的事實,她現在心虛得要命,恨不得躲得遠遠的,確定倆徒弟都沒有性命之憂後,便不敢多加乾涉了。
流景樂了:“您對他那麼好,他舍不得跟您生氣。”
“最好是這樣,”老祖打了個哈欠,神色懨懨地問,“你呢?”
“我什麼?”
“他為何會放你回天界?”老祖問。以她對兩人的了解,怎麼也得糾纏一段時間門。
“估計是看在孩子的麵子上,不跟我計較了,”流景隨便找個借口,又趕緊轉移話題,“我眼下找您,是想問問毀壞的玉簡可全恢複了?”
“白眼狼,就知道你無事不登三寶殿,”老祖斜了她一眼,端起一杯茶喝了,頓時看向仙侍,“今日怎麼是紅棗茶,去泡枸杞。”
“您昨日說枸杞茶喝膩了,特意交代今日用紅棗泡茶。”仙侍恭敬回答。
老祖不悅:“老身最不喜歡紅棗,怎麼可能會讓你們用紅棗泡茶,做錯了就是做錯了,找什麼借口。”
“是……”仙侍委屈兮兮地捧著茶盞離開了。
老祖捏了捏眉心,這才看向流景:“你怎麼不說話了?”
“徒弟在思考……”流景一本正經,“您方才是敲打仙侍呢,還是借仙侍敲打我呢。”
老祖氣笑了:“我若想罵你,直接罵就是,何必殺雞儆猴。”
“說得也是,師父跟我是一家人,才不講究什麼委婉。”流景立刻順杆爬,三言兩語就把人哄高興了,老祖的枸杞茶也送了過來。
老祖抿一口熱茶,這才慢悠悠開口:“玉簡上的字跡被反複抹掉,隻怕很難恢複了。”
“就沒有彆的辦法嗎?”流景眉頭緊皺。
老祖麵露不解:“你為何執意修複玉簡?”
“跟您說過了,我現在不信舟明,”流景無奈一笑,“他要隻是隱瞞斷靈針其他解法也就算了,怕就怕他如今給我的解法是錯的,我忙活一場,隻是給他做嫁衣。“
“他給了什麼解法?”老祖突然問。
流景嘴唇動了動,沒有回答。
“你有事瞞著我。”老祖眯起眼眸。
流景訕訕:“等玉簡恢複,您自然就知道了。”玉簡隻有老祖可以恢複,一旦恢複,老祖便會知道真相,她現在不說,隻是想能拖一天是一天,也省得老人家跟著煩心。
老祖冷嗬一聲:“合著是想用這事兒拿捏老身乾活。”
流景一臉乖巧,繼續好言好語地哄人。
老祖睨了她一眼,喝了兩杯枸杞茶後,看向委屈的仙侍:“的確是喝膩了,要不把剛才的紅棗茶拿來,老身再試試。”
仙侍無言一瞬,乖乖把茶拿了過來。
“師父,您也太反複無常了吧。”流景失笑。
老祖淡定地接過仙侍遞來的茶:“玉簡塗抹太過乾淨,若是尋常法子注定是恢複不了了,但還有一偏門的辦法可以一試。”
流景眼睛一亮。
“但可能有點麻煩。”老祖皺眉。
流景:“要怎麼做?”
“你確定是舟明毀了玉簡?”老祖問。
流景:“確定,除了他還能有誰。”
“確定就行,你去取他一縷神識,再加一樣貼身物件送來蓬萊,以他之力,複他傷毀,想來能將玉簡恢複一些,但能恢複多少,我也不能保證。”
流景頷首:“能恢複多少就恢複多少吧,總要多試試才行。”
“那你萬事小心,莫要被發現了。”老祖困倦地靠在軟枕上。
流景一頓:“為何要小心?”
老祖被她問得愣了愣。
一刻鐘後,流景出現在舟明的寢房裡。
小月亮正費力地舉著一塊手帕給舟明擦臉,舟明嘴上說著讓她去休息,眼睛裡卻盛滿笑意,傷口被碰到也毫不在意。
看到流景出現,小月亮當即丟下手帕,一躍而起朝她撲去。
流景笑著把人接住,下一瞬便注意到她精致的發釵首飾下,難以掩藏的稀疏頭發。她僵了一瞬,淡定地把小月亮舉到麵前:“想我了?”
小月亮在她臉上親了一下。
“你跟她走好了。”舟明把臉上的手帕拿下來,酸溜溜開口。
小月亮頓時麵露猶豫。
“你還真考慮起來了,”舟明氣笑了,“小白眼狼,虧我對你這麼好。”
小月亮不舍地看一眼流景,就要往床上蹦,被流景一把抱在懷裡。
舟明這才看向流景:“仙尊怎麼有空來了?”
“來看你死了沒有。”流景自己拉把椅子坐下。
舟明:“托仙尊的福,沒死。”
“那真是太遺憾了。”流景說著突然醞起靈力朝他擊去。
舟明一陣天旋地轉,等結束時如同水裡撈出來的一般,傷口也裂開了幾處,血水混合汗水,將單薄的衣裳染透。
流景取完神識,還不忘安撫慌亂的小月亮:“沒事沒事,我跟舟明鬨著玩呢。”
“仙尊……特意來一趟,就是為了打我一頓?”舟明虛弱地問。
流景把小月亮放在他心口上:“是。”
舟明:“……”
流景不理會他,將偷來的神識藏進袖中,又隨意走動一圈,拿了他一根玉簪。
“你這洞府倒是敞亮。”流景說。
舟明:“仙尊相贈,自然敞亮。”
流景:“給你住可惜了。”
“確實。”
話不投機,沒必要再聊,流景當即轉身就走,走到門口時,突然察覺到一股怨氣,她眼神一凜,當即看向緊閉的衣櫃門。
這怨氣時有似無,若非她有了身孕,對這種東西格外敏感,隻怕也不會察覺到。
“仙尊,還有事嗎?”舟明緩聲問,眸色卻漸漸冰涼。
流景:“嗯……沒事,突然想起帶了果脯給小月亮,方才忘記給她了。”
她說著話,一步一步朝床邊走去,經過衣櫃時突然轉身,原本在床上躺著的舟明刹那間門出現在衣櫃門前,擋住了她的去路。
“仙尊,阿齊在床上。”舟明平靜提醒。
流景盯著他看了片刻,突然笑了:“你是自己讓開,還是我揍你一頓後,再讓開?”
“……仙尊,你不會想看的,不讓你看也是為你好。”舟明溫聲道。
流景眼神漸冷:“讓開。”
舟明沉默許久,到底還是讓開一步,流景一揮衣袖,櫃門徹底打開,暴露出一隻被一片片縫起來的山怪神魂。
是當年那隻殺了小月亮的山怪。
惡臭撲麵而來,怨氣刹那衝天,流景臉色一白,沒忍住乾嘔起來。
冥域又開始下大雪,無妄閣內撕心裂肺的咳嗽聲也響了一夜。狸奴蜷成一團蹲坐在門口,龐大的身軀卻透著不知該去往何處的茫然。
臨近晌午時,房門打開,斷羽從裡頭走了出來。
“帝君如何了?”狸奴趕緊站起來。
“神魂本就四分五裂,還散了一半修為,還能如何?”斷羽冷著臉問。
狸奴眼圈驟然一紅。
“……已經好轉了,不必擔憂。”斷羽看不得貓貓可憐的樣子,隻能違心開口。
狸奴點了點頭,冷靜之後慢吞吞走進房中。
屋裡還殘存著濃鬱的藥味,可即便這麼濃的藥味,也蓋不住血腥氣。狸奴平日總管整個幽冥宮,不知殺伐刑罰過多少人,血腥味對他而言習以為常,可此刻卻手腳發軟。
隻一夜的時間門,非寂便消瘦許多,平日還算合身的衣裳此刻顯得有些空蕩,閉目養神時唇上沒有一點血色,連呼吸都輕了許多。
“帝君……”
狸奴聲音發顫。
非寂緩慢睜開眼睛,盯著他看了片刻後又重新閉上:“怕什麼,死不了。”
屋子裡突然安靜。
許久,非寂緩緩開口:“都是大貓了,怎麼還動不動就哭。”
“卑職沒哭,”狸奴胡亂擦一把眼睛,“有什麼可哭的,流景都說會給帝君可以療愈神魂的秘術了,帝君一定不會死,帝君你先好好休息,卑職先去給你熬藥,等流景把秘術送來,你就痊愈了。”
說罷不等非寂開口,便急匆匆離開了。
非寂閉著眼睛仿佛已經睡著,許久才低喃一句:“怎麼還是一點長進都沒有。”被她騙了這麼久,竟然還會相信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