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次使用非寂軀殼,流景已經駕輕就熟,換完身體還原地蹦了兩圈,笑嘻嘻對沉著臉的‘自己’說:“帝君,懷孕的滋味如何?”
“不怎麼樣,若你願意,後四個月就彆換回來了。”非寂頂著她的臉淡淡道。
流景樂了:“你要替我生孩子?”
“不行?”非寂反問。
流景意識到他是認真的,輕咳一聲道:“彆鬨了,等我把人叫醒,就跟你換回來。”
非寂盯著她看了片刻,道:“我等著你。”
“行。”流景輕佻地挑了一下‘自己’的下頜,沒等非寂反應過來,便直接進了幻境。
非寂唇角浮起一點笑意,但又轉瞬即逝,垂著眼眸在舟明身側坐定,開始為幻境護法,舍迦見狀拍了拍旁邊的狸奴,示意他過去幫忙,結果拍了半天人家都一動不動。
舍迦不解扭頭,便看到狸奴直勾勾盯著流景消失的方向,一雙不自覺出現的貓瞳呆愣愣的,看著有點傻。
“狸奴大人,你想什麼呢?”舍迦打了個響指叫人。
狸奴猛地回神,又狐疑地掃了一眼先前的方向:“沒什麼。”
隻是方才看著流景頂著帝君的臉,做了那麼多不該帝君有的表情,不知道為什麼突然想起很久之前的某個早晨,帝君似乎也這麼……狸奴一個激靈,暗暗警告自己彆再想了。
流景閃身進入幻境的刹那,便做好了應對刀山火海的準備,結果一站穩便看到空山新雨後,兩三間瓦房,一院子花草,還有一張石桌幾把小凳,端的是歲月靜好。
……這房子可比她在幻境裡住過的土屋強多了。流景暗暗腹誹,正要進門查探,便聽到身後有聲音傳來——
“昨天就告訴你可能要下雨,得儘快把豆子收了,你偏偏不聽,現在可好,豆子被雨水泡發,你一年都白做了。”
清冷的女子聲帶著些許抱怨,流景險些沒聽出是誰。
舟明被埋怨了也不惱,隻是溫聲道:“明天等太陽出來,曬一曬就好了。”
“都發芽了,又怎麼會好,怕不是你又要偷偷用靈力修複了。”身材修長的小月亮掃了舟明一眼,正要再說些什麼,突然注意到家門口的男人,她微微一怔,下意識往舟明身後躲了一下。
流景看到她的閃躲,頓了一下才想起自己現在頂著非寂的殼子。
“帝君?”舟明看到她愣了愣,“你怎麼來了?”
流景盯著他看了片刻,含糊道:“找你下棋。”
“就為了下棋?”舟明失笑,將手裡的菜籃交給小月亮。
小月亮低著頭匆匆回家,經過流景身邊時不小心絆了一下,流景立刻伸手扶住她:“小心。”
小月亮一愣,錯愕地看向她。
流景習慣性地朝她笑笑,笑完又覺得這表情不該出現在非寂臉上,於是又繃住了。
“你沒事吧?”舟明隻顧著擔心媳婦兒,沒注意到今天的朋友格外‘溫和’。
小月亮搖了搖頭,便徑直進院了。
流景若有所思地看著她的背影,正要追過去,卻突然被舟明攬住:“許久未見,怎麼能隻是下棋,今日我下廚,帝君不醉不歸如何?”
流景看他一眼:“你還會下廚?”
“當然。”舟明直接將人帶到廚房裡,挽起袖子便開始處理食材。
流景才發現太高大也不好,比如這間不大的廚房,她用自己的身軀和舟明一起進來,空間就還算寬裕,用了非寂的身子,就多少有點擠了,最後隻能默默退到門口。
“近來過得可還好?”流景突然問。
舟明奇怪地看她一眼:“帝君何時也會閒話家常了?”
流景抱臂,乾脆一句也不解釋。
舟明笑笑:“一直過得很好,隻是前段時間剛給爹娘送完終,阿齊心情不太好。”
流景眼眸微動,又不動聲色地套了幾句話,勉強拚湊出他的故事——
在這個幻境裡,舟明及時殺了山怪,救了凡間的爹娘和小月亮,又將自己的修為分了一半給小月亮,和她一起儘孝百年,為二老送了終,最後夫妻兩個隱居山林,打算在這裡長相廝守。
這裡沒有遺憾,沒有悔恨,也沒有生離死彆和三百年忘川的苦苦找尋,難怪他們一個兩個沉溺其中,始終不肯醒來。
舟明熟練地切菜炒菜,像個陀螺一樣在不大的廚房裡轉個不停,不到半個時辰便弄了一大桌子菜,全都擺在了院裡石桌上。
“阿齊,吃飯了。”他去寢房門口喚人,屋裡人隔著門低聲說了幾句,他便一臉無奈地回來了。
“她有些累了,讓我們先吃。”舟明拿了碗過來,將每樣菜都挑了一些放回鍋裡熱著,這才和流景麵對麵坐下,“條件有限招待不周,還請帝君見諒。”
流景掃一眼桌上的菜:“已經很好了。”
舟明頓時笑了。
“吃完這頓,就跟我走吧。”流景平靜看向他。
舟明抬眸:“帝君是什麼意思?”
“幻境雖好,卻皆是假象,再沉溺下去,莫說是你,就連小月亮也要被其吞噬,”流景夾起一塊紅燒肉嘗了嘗,軟糯不膩十分美味,“所以該走了。”
舟明定定看著她,許久眯起眼眸:“你不是帝君。”
“才看出來?”流景挑眉。
舟明掌心一轉,憑空握住一把鋒利的扇子,直指她的咽喉:“你是誰,為何冒充冥域帝君?”
流景:“……裝什麼蒜,你難道猜不出我是誰?”
舟明也不廢話,直接給寢房罩個結界便朝她殺去,流景冷笑一聲便要按計劃揍人,結果被他一扇子扇到了院外。她連連後退方才站穩,一臉微妙地看向他:“你修為怎麼長進這麼多?”
“潛心修煉,穩紮穩打。”舟明淡淡道。
……哦,不必整天憂心如何治好媳婦兒,修為便突飛猛進了是吧。流景嘖了一聲,反身給了他一巴掌,直接把人打翻在地,嘔了一灘血出來。
“還打嗎?”流景悠哉悠哉地問。
舟明盯著她看了許久,又一次出手,流景撇了撇嘴,三下五除二再次把人製服。
“再不走,就真死幻境裡了,你讓小月亮陪你一起死?”流景踩著他的手問。
舟明強行掙脫,又一次出手。流景勾起唇角:“不服氣是吧,打到你服!”
兩人一次次動手,把好好的院子搞得亂七八糟,唯有桌上的飯菜還好好的。打到最後,流景已經不耐煩了,準備強行將人推出幻境。
舟明察覺到她的企圖,掌心逐漸凝聚靈力。流景一看就笑了:“怎麼,還想打?就不怕……”
察覺到舟明身上老祖的氣息,她眼神倏然一凜,舟明已經靈力爆增殺了過來。她急急後退,有一瞬間感覺自己在跟老祖對抗,隻是這種感覺沒有持續太久,舟明便脫力跪地。
“你這是什麼邪門功法?”流景好奇,“之前冒充南府以假亂真,現在又來冒充老祖,若是隻聽你的氣息,我還真分辨不出你是誰。”
說罷,她突然想起老祖提過的奇怪功法——飲脈。
“想知道?”舟明問。
流景:“想啊。”
“出去說。”舟明示意她出院子。
流景當即出去,結果還沒等站穩,不大的院子便被結界給護住了。
“你以為這樣就能攔住我了?我想進去隨時可以進去,不過是怕傷到你的神魂,才沒跟你動真格的……喂你回屋乾嘛,給我出來!舟明你少給我犯糊塗,就算要死也得給我煉化了長生救了非寂和小月亮再死,趕緊滾出來!”
流景罵著罵著,舟明已經回寢房了,她頓時氣惱不已,“你倒是讓我進去把飯吃完啊!”
顯然沒人理她。
“我就在這兒等著,還不信你不出來了。”流景進入非寂軀殼才發現,他的修為和靈力都已經是強弩之末,每用一分便消耗一分,所以能不用就不用。
嗯,耗死他。
流景打定了主意,便直接在院門口坐下了,任由日出日落,她自打坐調養生息。
舟明的身體顯然已經到了儘頭,幻境也開始出現頻繁的震動,不過一天一夜的功夫,遠處的傘便少了兩座。而當事人渾然不覺,仍在院子裡灑掃洗衣。
同樣的事,非寂做起了十分討喜,舟明就有些麵目可憎了,至少流景每次看到他悠哉悠哉的樣子,都有種打死他的衝動。
“今天震了十次,比昨天多四次,明天隻會更多,你猜你美好的生活還有幾天?”流景問。
院內乾活的家夥充耳不聞,倒是寢房的門動了動。
流景扯了一下唇角,閉上眼睛繼續打坐。
這一次打坐結束,便又是天黑,她隨意掃了眼周遭開始枯萎的野草野花,正準備躺地上睡一覺時,一道熟悉的身影出現在眼前。
“想清楚了?”流景噙笑問。
來人盯著她看了半天,遲疑開口:“景景。”
“是我,”流景笑了,“何時知道的?”
“你扶我時。”小月亮乖順在她麵前蹲下。
流景笑笑:“某人自欺欺人不肯醒來,你幫我勸勸他如何?”
小月亮垂下眼眸,不說話了。
流景伸手摸摸她的頭:“知道你沉浸美夢不想離開,可真的該醒了。”
舟明不是會沉溺幻境的人,之所以這麼堅定的留下,想來也是因為她不想離開。
“他願意陪我赴死。”小月亮認真道。
流景:“我不願意。”
小月亮一愣。
“我喜歡的人,還等著他救命。”流景噙笑。
小月亮盯著她看了很久,突然在她臉上親了一下:“景景不怕。”
流景一愣,笑著抬眸看向她身後的人:“舍得出來了?”
“這一幕真讓人惡心。”舟明麵無表情。
周圍的景象如水一般化開,小月亮又變成了巴掌大小,流景順利將她收回戒指裡,挑釁地看向舟明:“你不是不出來嗎?”
“阿齊願意出去,我自然不會拒絕,”舟明掃了她一眼,“與其在這兒奚落我,不如好好想想,出去之後該如何跟帝君交代。”
流景的笑容猛然僵住。
……糟,忘了小月亮如今神魂破損,所碰之處皆會有氣息殘留了。
流景摸摸臉上被親過的地方,突然不太想出幻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