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奴才原本帶人在一旁監督,因阿穆爾不恭敬,奴才便格外注意著她。”
“也因此親眼見她自袖中掏出了什麼,要塞入齊妃娘娘的箱籠之中。”
“而後奴才便帶人將她當場拿住了,此刻她人就在養心殿外,萬歲爺,您可要將她傳召進來查問?”
婉襄再望向雍正,他此刻鐵青著一張臉。“傳。”
那個名叫“阿穆爾”的宮女很快就被小順子帶入了養心殿中,摘去了口中的手帕。
她被人捆綁了手腳,此刻毫無尊嚴地躺在養心殿的金磚上,稍稍得了自由,便立刻滿眼懇求地望向熹妃:“娘娘……”
熹妃凝視了她片刻,目光越加冷冽下去。
旋即跪下來,神情剛毅地向雍正陳情,“阿穆爾的確是臣妾身邊得用的女官,但臣妾亦的確不曾指使她陷害齊妃。”
“弘曆是臣妾親子,這樣的東西,臣妾即便隻是看一眼亦有鑽心之痛,更何況親手為之?請萬歲爺明鑒。”
海常在更伶俐些,恐怕亦早有向熹妃投誠之意,此時便匆忙跪下去。
“嬪妾願意相信熹妃娘娘,這天下豈有母親為了陷害旁人,拿自己孩兒的性命去做賭的?”
郭貴人眼見她如此,一時之間恐怕深恨海常在搶了自己的風頭,也立刻在海常在身邊跪下。
“嬪妾亦願意為熹妃娘娘作保,娘娘實在不是這樣的人。”
“娘娘聽聞齊妃日夜都在鐘粹宮中詛咒四阿哥,本是立時便要前往鐘粹宮向齊妃娘娘要一個說法的。”
“隻是娘娘到底心善,才想著放齊妃一馬,盼她自己改邪歸正。誰知……誰知娘娘不過枉做了好人。”
郭貴人一麵說,一麵恨恨地盯著齊妃,顯然她們之間是積怨已久。
有人接連為自己求情,熹妃卻閉上眼,忍不住深吸了一口氣。
今日熹妃帶著郭貴人和海常在一同過來是作為證人的,可證人與舉證者之間的關係太過親密,這證詞也就不足信了。
“‘朝怨暮恨’何嘗不是巫蠱之術,但你卻能隱忍至今日方才發作。熹妃,你應當是不信這些東西的吧?”
皇後的精神看起來仍舊有些不濟,飲了一盞熱茶,在人心浮動,各有算計之時輕飄飄地將這句話說完,便自座位上站了起來。
她的目光並不在熹妃身上,而在郭貴人與海常在之間來回轉換。
“在你們宮中,屬於他人的東西也未必是你們所偷盜的。既是如此主張,便也要相信同樣的事情會發生在旁人身上。”
“本宮曾為此事教訓齊妃,令她凡事都要給自己、給他人留一些餘地,不可急躁,以至於冤枉好人。近年來卻是疏忽了對你們的管教。”
她又向雍正福了福身,“這些年臣妾身體不適,難免心灰意冷,便借著這個因由將自己本應肩負的責任全都推了出去。”
“似今夜這般的鬨劇,一半是熹妃與齊妃的責任,另一半,則皆是臣妾之過。”
“臣妾已親手抄寫《佛母經》三卷,供奉於皇額娘靈前,為辜負皇額娘當日囑托而懺悔。”
居上位者,最要學會的一件事,便是承擔責任。
“真相似乎已在眼前,又似乎仍有可商榷之處,儘在萬歲爺定奪,但唯有一件事……”
她頓了頓,而後神情鄭重地跪下去。
“熹妃既然牽涉到了這樣的事情裡,便暫時不宜繼續協理六宮了。”
“臣妾的身體狀況如今已經大有好轉,過幾日坤寧宮祀神之事,臣妾將親自主持。”
坤寧宮日日都有祭祀,十二月這一整個月間,唯有小年夜的祭祀尤為重要。
近來婉襄幫助熹妃整理賬本,也曾聽說過一些舊年的事。
一連三、四年,坤寧宮中小年夜的祭祀,都是由熹妃主持的,皇後不過露個麵而已。
都已經沉寂了這樣久了,皇後的身體分明沒好,為何忽而出麵爭權?
雍正略抬了抬手,一直立於一旁,沉默地如同一盞燈的獲螢便走到皇後身旁,恭敬將她攙扶了起來。
“帝後本是一體,你不過是想要做你原本應當做的事,何須朕允許。已經很晚了,獲螢,你將皇後送回景仁宮去。”
除卻必要的禮儀,皇後不曾再多言一個字,似乎已經篤定了事情會如同她所想的那樣發展下去。
婉襄望著她的背影開始思考,齊妃和熹妃兩敗俱傷,沒有人被置於死地,也沒有勝者,這便是她想要的結局麼?
“蘇培盛,傳朕旨意,郭貴人與海常在於六宮之中搬弄是非,且疑罪未明,著罰俸半年,於鐘粹宮中靜思己過。”
“至於齊妃與熹妃……各自禁足於寢宮之中,事情查明之前,不許任何人前往探視。”
高高舉起,輕輕放下。
隻是這樣的懲罰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