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話間長睫一顫,淚水便徑直滾落下來。
種綠同那宮女對視了一眼,自她手中接過了藥瓶,低聲規勸寧嬪。
“娘娘您又說這樣的話!萬歲爺是真龍天子,有神靈庇佑,必不會有事。”
“可若是您因此作弄壞了自己的身體,往後還怎麼好好侍奉萬歲爺呢?”
婉襄冷眼旁觀,覺得寧嬪的性子看似溫婉柔和,在有些事上,卻也有些孩子氣的執拗。
不過若雍正有事,她便也寧肯追隨……倒是個十足的癡情種。
婉襄看著種綠著急,正想出言也勸一勸寧嬪,窗外傳來一陣吵嚷之聲,吸引了殿中人的目光。
是裕嬪。
“本宮聽聞萬歲爺突發急症,因此特來侍奉。你們這幾個狗奴才攔著本宮是想做什麼?”
婉襄下意識地便回過頭來,同寧嬪對視了一眼。
雍正吐血暈厥之事聽來已十分嚴重,這消息不應當在情勢未明之時便流入後宮才是,裕嬪是怎麼知道的?
“萬歲爺不過是有事要同本宮與皇後娘娘商議,裕嬪,你在這裡滿口胡唚,是想作死麼?”
是熹妃的聲音!
婉襄與寧嬪再一次轉過身去,觀察著熹妃的行止。
她今日著杏黃色緞繡藤蘿紋氅衣,飾以東珠鑲嵌的滿鈿,一掃連日來被禁足的頹唐,渾然又是那個協理六宮事,隨意定嬪妃生死的熹妃。
幾息之間便有定論,“那圖,將裕嬪送回延禧宮中去。若非萬歲爺下旨,輕易不許出來!”
吩咐過一句,熹妃便腳步匆匆地朝著後殿走來,不過片刻便走至婉襄與寧嬪麵前。
她們在一旁行禮,熹妃路過她們時神情略有猶疑,“你們……”
寧嬪似是打定主意不開口,婉襄隻好道:“嬪妾等並非窺探帝蹤,原本在景仁宮中陪皇後娘娘說話,聽聞萬歲爺突發急症,因此在此等候。”
熹妃沒有再理會她們,轉身時披風帶起一陣氣流,恰好掃在婉襄麵頰之上。
婉襄起身的時候,寧嬪仍舊望著熹妃消失的背影,眼神有些癡癡的,“皇後能進去,熹妃也能進去。”
皇後是皇後,熹妃畢竟是乾隆的母親……
婉襄自然不能這樣說,“熹妃娘娘原本就協理六宮,明日除夕,萬歲爺又病下,便是萬歲爺不見熹妃,娘娘也是有事要托付給她的。”
種綠穩穩地攙扶著寧嬪,也順著婉襄的話說。
“是呀娘娘,皇後娘娘與熹妃娘娘都是自潛邸時便侍奉萬歲爺的,宮中諸事也多托賴她們。”
“萬歲爺是天下之主,總要先安頓好天下人,方能談旁的情感。等到萬歲爺醒了之後一定會召見您,讓您進去侍奉的。”
種綠的話說完,寧嬪的身體便又是一顫。在景仁宮中的好氣色已經蕩然無存,原來全是以胭脂水粉堆疊出來的。
正在僵持之間,東稍間裡忽而走出來幾名太醫,寧嬪的宮女立刻迎了上去,“劉大人,萬歲爺情況如何了?”
那太醫抬起頭來,見是寧嬪,便也停下腳步簡單說了幾句。
“萬歲爺是急怒攻心以至吐血暈厥,體內本有積淤,鬨這樣一出倒也並不純然是壞事。”
“娘娘儘可放心,萬歲爺如今不過是體虛而已,並無大礙。今次不過虛驚一場,休息幾日便能好了。”
他這番話說完,婉襄和寧嬪一直空懸的一顆心終於是能放了下來。
皇後與熹妃亦聯袂從東稍間之中走了出來,太醫轉身同她們行了禮,便腳步匆匆地離開了。
“寧嬪的臉色這般難看,還是早些回啟祥宮中休息吧。”
安頓好了東稍間裡的雍正,便要來安頓她們了。
熹妃的話語全無關懷之意,她對待如她們這樣的嬪妃總用的是一種居高臨下,似乎她們由得她隨意擺布的態度。
皇後淡漠地看了她一眼,旋即溫言對寧嬪道:“萬歲爺憐惜你身子弱,特意囑咐了讓你早些回啟祥宮去,也專門令劉太醫在啟祥宮中候著為你看診。”
“此時天色還早,你便早些回去吧。”
寧嬪待皇後恭敬,這話略帶質疑,是對熹妃說的,“萬歲爺的確知道嬪妾在此,並且希望嬪妾先回啟祥宮中去麼?”
熹妃倏爾一笑,“年輕的宮妃不過以色侍奉,不是人人都會有閒心拂去明珠之上的灰塵的。”
她是在嘲笑寧嬪病中容顏衰敗。
“熹妃,你跪安吧。”皇後不能再聽下去,語氣不悅地催促熹妃離開。
熹妃也沒有再久留的意思,福了福身,“多謝皇後娘娘在萬歲爺麵前為臣妾洗刷冤屈,臣妾這便回永壽宮去了。”
說完也再未將目光落在婉襄與寧嬪身上,徑自去了。
東次間中留下婉襄三人,皇後亦有離去之意,“婉襄,你本是於養心殿中隨居的妃嬪,便留在此處侍疾。”
“寧嬪,隨本宮一同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