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出突然, 皇後猛然從長榻上站起來,頭暈了片刻,差點跌坐回去。
烏尤塔連忙上前扶住了她。
那一陣黑沉的眩暈感過去之後, 皇後的神情猶自鎮定,“音兀, 綽岱婭,你們先出宮回王府去。”
她眼中閃過一瞬間的狠戾, “明日便是除夕,不要再隨意走動了。”
雍正的病勢究竟如何,結果如何,都還是未知之數。
萬一……若有萬一,一旦消息泄漏出去,便必然會引起朝局震蕩。
事關重大, 兆佳氏與瓜爾佳氏都已經做了幾十年的皇家婦,自然知道輕重,當下都沉聲應了,退至一旁給皇後讓出了路。
皇後的目光在婉襄和寧嬪身上停留了片刻,“你們兩個都跟著本宮往養心殿去。”
她一邊說著話, 另一邊烏尤塔已經為她係上了披風。
寧嬪似是受了驚嚇, 身體微微顫抖著, 似有暈厥之態, 婉襄連忙上前將她扶住了。
她的手心是冰冷的,同婉襄的手形成了異樣的對比。感受到這溫暖, 寧嬪終於回過了神來, 同婉襄道了句:“多謝。”
皇後沒有再等待她們,徑直出門上了宮車。
啟祥宮中的太監亦趕來了馬車,寧嬪邀請婉襄同乘。
一路上她們都沒有說話, 馬車之中燃著炭爐,甚至熱得讓婉襄覺得頭暈,寧嬪卻隻盯著馬車上黃色地十三墩花卉紋回回錦製成的靠墊出神,始終不發一語。
婉襄也隻好保持安靜。
等她們到達養心殿的時候,皇後的馬車早已經被太監趕到了一旁,寧嬪在馬車停下來的一瞬間回過了神來,先婉襄一步下了馬車。
桃葉攙扶著婉襄也自馬車之中走下,快步往養心殿後殿走。
就算知道曆史,知道雍正這一次會逢凶化吉,但婉襄心中仍然是焦慮的,她沒法讓自己平靜下來。
從養心門往後殿走,平日裡分明不長的路程,婉襄的腳步仍然從快步走切換為小跑。
他現在一定很痛苦,她想要快一點見到他。
隻有這一個念頭。
在婉襄邁入殿門的時候桃葉忽而停了停,她一直拽著婉襄的手腕,令婉襄下意識地回頭詢問了一句:“怎麼了?”
桃葉的目光與守殿門的一個侍衛相接,很快收了回來,“沒……沒什麼。”
分明是在掩飾什麼。
婉襄又望了一眼那侍衛,忽而明白了一切。
但此時不是計較這些的時候。
婉襄再要往東裡間走,卻發覺寧嬪背對著她站在東次間中央,不知在想些什麼。
聽見婉襄的腳步聲,寧嬪開了口,“太醫方才來過,說萬歲爺身邊不宜有太多人同時侍奉,一以免帶入了汙濁之氣。皇後娘娘一個人進去了。”
她的聲音裡滿是悲傷,婉襄的視線越過她的肩膀,一直往裡望,望見的隻有一片黑沉。
寧嬪和她是不一樣的,她不知道結局。
“娘娘坐下來休息一會兒吧,您身子不好。”
種綠攙扶著寧嬪,緩慢地轉過身來麵對著婉襄,一張臉蒼白地嚇人,“滿宮人都知道我身子不好,萬歲爺也知道。”
這話沒頭沒尾,婉襄並不明白她的意思。
種綠便勸誡寧嬪,“娘娘,劉答應說的對。如今太醫還在為萬歲爺診治,您這樣焦心究竟也無用,先坐下來歇一歇吧。”
“若是萬歲爺不能即刻好起來,您再求皇後娘娘允許您到萬歲爺跟前侍疾便好了。”
寧嬪仍舊同婉襄對視著,她的眼神卻沒有一點力道,並不能震懾婉襄,或是鼓舞她什麼。
她終於是有些支持不住了,更用力地握緊了種綠的手,才能使得自己不至於摔倒。
“娘娘!”種綠有些心急起來,寧嬪才終於朝著窗邊的長榻走去,勉強在上麵坐了下來。
她一個人坐在那裡低頭出了片刻的神,方想起來招呼婉襄,“婉襄,你也坐吧。我是著急糊塗了。”
寧嬪抬起頭同婉襄說話的時候,眼眶已經儘數紅潤了。
兩道春山微蹙,秋水脈脈含愁,直將人拖進江南煙雨之中,隻覺得渾身都是潮濕的。
養心殿中的宮女奉了兩盞熱茶過來,隻是此時婉襄與寧嬪又哪裡能有心情喝茶。彼此對坐著,唯沉默而已。
許久之後,這沉默是被一個小宮女打破的。
這宮女從外間進來,徑直朝著寧嬪走來,婉襄覺得她有些麵熟,果然也是寧嬪身邊的。
“娘娘,劉太醫給您開的藥,您須得按時吃。”
寧嬪卻沒有動,語氣急促而堅定,“若是萬歲爺……本宮還要這身子有何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