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正正欲開口,蘇培盛便自殿外走進來,見婉襄與雍正親密,低頭不說話。
婉襄迅速地從金磚上站起來,退到了雍正身後,方聽見他冷然道:“何事?”
蘇培盛便如常回稟,“啟稟萬歲爺,熹妃娘娘在殿外求見。”
“熹妃?”雍正收斂起方才麵對著婉襄的溫和笑意,新翻開了一本奏折。“讓她進來吧。”
“是。”蘇培盛分明已應下,卻仍然微微抬了頭,望了站在雍正身邊的婉襄一眼。
這是有什麼事不能讓她聽。
婉襄聞弦歌而知雅意,向後退了一步,同雍正行了禮,“嬪妾先退下了。”
雍正沒有留婉襄,她出門時自然遇見了一身華服的熹妃。
分明是金銀交錯,繁花似錦,卻總讓人覺得她身上有一種在戰場上殺敵無數的凜冽之氣。
婉襄謹守禮儀同熹妃問好,熹妃不過略略點了點頭,看不出喜惡。
桃葉迎上前來為婉襄係上了披風,她們主仆便往燕禧堂的方向走去。
此時恰是養心殿中侍衛換值的時辰,過回廊時恰遇見一小隊黃衣侍衛。為首的那一個……
桃葉的腳步略停了停,很快收拾起了自己的異樣,婉襄都看在眼中,進燕禧堂之後便令桃葉掩上了門。
熹妃要同雍正說什麼,她並不感興趣。
“馬佳·巴袞,滿洲正黃旗人,父為一等公馬佳·馬爾賽。”
他也就是那一日桃葉硬闖乾清宮時攔下她的那個禦前侍衛。
婉襄將解下來的披風隨手放在一旁,“這樣的人家,我們暫時是沒法做什麼的。”
桃葉深吸了一口氣,“主子不必為我做什麼,當日的一切皆是我心甘情願,他也不過是履行了他的職責。”
“隻是我在這裡,每一次見到他,夜裡做夢總會夢見晃人眼的刀光……不是任何人的錯。我也不想再平添如雲英那般的夢魘了。”
婉襄回過頭去望她,一時之間不知應當是悲還是喜。
“若是如此的話,我剛剛升了常在,內務府會再撥一個宮女過來給我使用。你不若回鏡春齋去替姐姐守著屋子,也省得再見到他。”
婉襄其實並不需要旁人如何伺候,但她也不想破壞清廷之中的規矩。
“若是這樣的話,那常在那裡應當也會多一個宮女吧?”
桃葉的話讓婉襄產生了誤解,她握著她的手,同她一起在窗邊的長榻上坐下來,“桃葉,你是想去那常在那裡當差麼?”
她很快搖了搖頭,“不是這樣的。我隻是在想,晉了位分之後她高不高興呢……她分明總是不高興,不像主子。”
桃葉其實很少在婉襄麵前流露出對那常在的關心,尤其是這樣坦然的,沒有一點彎彎繞繞的。
“齊妃正式被萬歲爺禁足之後,至少沒有人會無緣無故地為難她,懲罰她了。”
婉襄仍不知雍正昏迷那一日皇後究竟同他說了些什麼。
熹妃不過受了那幾日禁足永壽宮的懲罰,略失了顏麵與威儀,自那一日開始便可以如常在六宮中行走。
齊妃卻為雍正親自下旨禁足,旨意上並沒有表明禁足之期,如此便是無期。
雖不曾削減她妃位的俸祿與待遇,但終日碌碌無事是會使人發瘋的。
說起來,她第一次同那常在聯手,能夠全身而退就已經很好了。
“而萬歲爺晉她為常在,雖然也隻是依例晉封,至少表明了萬歲爺心中還是有她這樣的一個人,不能容許旁人輕視她。”
桃葉反而苦笑了一下,“姐姐如今居住在養心殿中,自然是不知道景陽宮、儲秀宮這些宮室之中宮妃的苦楚的。”
“馬常在和高常在都進宮很多年了,便是今日成為了常在,宮中又有幾個人會高看她們一眼?”
桃葉始終都不看好“妃嬪”這個職業,這是難免的。
也很難得。這世上總是能看見“榮華富貴”這四個字的人多,看見紅顏未老恩先斷的人少。
婉襄忽而想起來,她恍惚聽見一個永壽宮宮女說,那答應被封為答應的當日便啞了嗓子……
是誰下的手?
然而並沒有什麼時間留給婉襄思考,有人敲了敲明間的門,蘇培盛略微有些尖利的聲音很快自門外傳來。
“劉常在請開門,萬歲爺有旨意。”
婉襄同桃葉對視了一眼,俱都從彼此眼中看出了不安。
桃葉先一步躍到了地上,朝著明間走去的時候腳步又變得沉穩,打開了燕禧堂的門。
婉襄候於裡間,蘇培盛見了她仍舊冷肅著一張臉,並沒有給她開口的機會,當即便傳雍正口諭。
“承乾宮常在劉氏,言行不謹,觸怒龍顏,著禁足於養心殿燕禧堂中,靜心思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