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哀思(1 / 2)

婉襄攀上雍正的脊背, 整個人貼在他身上,感受著他的體溫。

“四哥,已經很晚了, 您應當休息了。”

他並沒有理會她, 仍舊在素紙之上奮筆疾書,這是他今日要發給莊親王允祿、內大臣佛倫等奉命辦理怡親王喪事之重臣的上諭。

“誠親王允祉、性情乖張。行事殘刻……今具爾等參奏, 著宗人府諸王、貝勒……會同定議參奏。”

怒氣積鬱在他心中, 書寫時力透紙背, 恨不能將朱筆拋出, 直接摔在誠親王允祉身上。

“他怎麼敢……他怎麼敢!“

“國家失此肱骨之臣, 朕失柱石之弟, 眾臣皆念國家失此賢王,人皆悲切之狀, 同深悲痛。“

“獨此不孝不忠之徒遲久始至,未夜而歸,毫無銜哀痛悼之情, 視如隔膜,惘知親愛!”

雍正才剛剛複了他親王之位, 受國家恩惠,卻不能為國家稍稍儘力。

“朕竟忘了, 允祉向與阿其那、塞思黑等交相黨附,包藏禍心,狂悖忤逆,無怪乎今日有此豬狗之行!”

婉襄知道當年九龍奪嫡之時發生的事情給他留下了很大的傷害,到今日悲傷失序之時將誠親王允祉今日所為與舊日行事聯係在一起。

他的怒火似能燃儘一切,誠親王允祉也就將要為他的怠慢付出代價,在這怒火之中奔赴曆史上他既定的命運。

婉襄不知道自己應該作何反應, 似乎在這件事上她做什麼都是不對的。

所以她隻是輕輕地撫著雍正的背脊,撫摸著她落在素服上麵的眼淚。

驚懼有之,悲傷有之。

為怡親王之薨,雍正為他素服一月。

天子戴孝,朝臣遇著朝服之期亦僅著常服,稍儘痛悼思慕之意。

怡親王薨逝次日,他再一次前往王府,獨自一人在靈堂之中待了許久。

甲戌日飲食無味,寢臥難安,諭內閣逾製之禮。

一切宴會儘皆取消,皇城內外絲竹不聞,養心殿人語悄悄,不敢發出一點聲響。

乙亥日夏至,遣顯親王代為祭地之外,又諭奏請他節哀的大學士與九卿等,讚怡親王為宇宙之全人,訴說他內心苦悶。

丙子再諭內閣,曆數怡親王生平功績,配享太廟方能與其功德相符。

除此之外,一應身後禮節與死後哀榮,在翰林院、宗人府之外,皆交由大學士九卿會議具奏。

如此日日惦念,為誰逾越最多,便是最在意誰。

雍正向來鐵腕專行,誰都不必勸誡。

婉襄隻是很擔心他的身體,即便這場疾病並不會奪去他的性命,短暫的健康失去了也是失去。

他每日承受的痛苦是真切的,婉襄都看在眼中。

她忍不住再開口,“四哥若是不想就此休息的話,片刻也是好的,就當是陪一陪我。”

“朕不想休息。”

他的回答斬釘截鐵,渾然不帶一絲情意,再落筆時卻停頓了片刻,終是將那朱筆丟在了一旁。

他按住了他的額頭,以手肘在紫檀木小機上支撐著已經無比沉重的腦袋。

“朕不能停下來,一停下來……”

便會想起怡親王,想起他在的時候。

婉襄的手環繞在他腰際,略略收緊了一些,讓他感覺到她的陪伴。

“朕要將他的名字改回胤祥,朕要他和朕一樣。朕還要給他加八字諡,‘忠、敬、誠、直、勤、慎、廉、明’,字字皆實績。”

婉襄微微地點了點頭,靠在他背上閉上了眼睛。雍正是個特立獨行的君王,百代從未有之事,他做了便做了。

怡親王的一生,功在社稷,公爾忘私,殫竭忠誠。

再具象一些說,總理水利營田事務,治河患、興水利;軍備運轉,理財有方,調度得宜;度支出納,事必躬親,精祥妥協;又能為國舉賢,保護善類,識人善任。

更重要的是他從來慎密小心,不違臣子之道,雍正屢屢加恩,堅辭者卻十有八九。

怡親王的確值得這世間加予他的任何嘉獎。

雍正有許久都沒有再提起筆,眼淚落在案幾上的時候是無聲的。

婉襄強迫自己不去看,將對他的心疼與對怡親王薨逝的哀痛閉塞於心。

他抬起衣袖,將那片潮濕的痕跡擦去了,“十三弟最初抱恙的時候,是居住在交暉園中的。”

交暉園就在圓明園附近,這樣的話,他就可以時常入圓明園給雍正請安,令他放心。

“後來病勢逐漸沉重,便聲稱交暉園乃是起病之所,遠居於西山,名以養疾,其實不過是不想讓朕知道他的病情,為他擔憂而已。”

“京師春日雨水偏少,他回到王府之後,朕亦因祈雨之事自大高殿回宮。”

“而後他便屢次上書請朕移駕圓明園,不過也是因為他不想因為他的病情而煩擾朕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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