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來富察氏聞聽此事之後日日遣太醫過來,直到她的病情被控製住之後才隻是隔幾日遣人不動聲色地送藥,也是防止有人借此來暗害她。
桃葉輕輕地撫摸著她的脊背,幫她舒緩氣息。
“姐姐也病了許久了,一直吃著藥不過是這樣。不過今日看著精神還好,若是不去富察福晉那裡,也可以去無人處走一走。”
圓明園並不似紫禁城那樣到處都是宮人,還是有許多清幽的地方的。
婉襄方想要拒絕,窗外流水之中之上便倒映出橋上麗人身影,“寧嬪來了。”
寧嬪近來也算是常往。
桃葉很快站起來,換了繡墩上的墊子。罐中茶葉已經所剩無幾,她重新點燃了小爐,將茶壺放在上麵溫著。
寧嬪和種綠很快走進綰春軒中,桃葉相讓,寧嬪坐在她方才坐過的繡墩上。
“婉襄,你今日的臉色看起來好一些了。”
寧嬪待她的態度,總令婉襄覺得疏離又親密。
譬如她稱呼的是婉襄的名字,眼睛裡卻猶如那一日福海的浪潮,清澈但不見底。
“不過是娘娘為使我寬心所以才這樣說而已,我自己倒覺得同過往幾日都一個樣。”
婉襄病了這樣久,手裡當然是有來自未來世界的特效藥的。但她拿到了兩顆藥,卻都並沒有吃。
有時候內心的煎熬遠勝於生理上的痛苦,並且它可以替她抵消一部分,令她昏昏沉沉,令她無暇去想對錯。
她知道那一夜她與雍正各自都有過分之處,但此時爭論這些,沒有意義。
寧嬪伸手為婉襄掩了掩她身上的薄毯,“養病之人,最重要的是寬心。諸事皆看得輕些,也就好得快了。”
雖是這樣勸諫旁人,也不知寧嬪自己看開了沒有。相比於春日,她分明又清減了不少。
“前幾日萬歲爺著宗人府等衙門定下了故怡親王爺的一字諡號,是為‘賢’。仁義合道曰‘賢’,明德有成曰‘賢’,是上諡。”
這是婉襄知道的,他一直記掛著他。
“萬歲爺這般惦念怡親王,除感懷他們兄弟情深之外,亦令人十分羨慕。”
“也不知到我辭世之時,萬歲爺會不會懷念我,隻有懷念怡親王的一半也好。”
種綠立刻著急道:“娘娘又說這樣的喪氣話,若叫萬歲爺聽了,定然是要責備您的。”
寧嬪便淡淡笑了笑,將這件事揭過不提。
“皇後娘娘也很關心你,隻是近來龍體不安,娘娘侍疾辛苦,亦病下,因此不能過來探望你。”
婉襄不免要謙遜些,“娘娘是六宮之主,嬪妾不過一個小小妃嬪,實在當不得娘娘親自過來探望問候。”
“又聞娘娘鳳體不安,隻如今實在也難以走動。請寧嬪娘娘探望皇後娘娘時替嬪妾致意,待身體好些再去給娘娘磕頭。”
她和寧嬪實在不是同路人,寧嬪是個標準的宮妃,而她不是。
是以每一次見麵不過是說這些不鹹不淡的客氣話,不能真正與彼此相交,這或許也是疏離感的來源之一。
婉襄覺得並不自在,寧嬪自然也如是,回應之後又沉默下去,終究令彼此都坐立難安起來。
種綠便彎下腰來,輕聲同寧嬪說話,“娘娘,咱們該回杏花村去了。”
寧嬪仍舊麵有病色,婉襄適時道:“想來也到了娘娘喝藥的時辰了,嬪妾便不留娘娘久坐了。”
種綠的麵色微有怪異,“我們娘娘並不是要回去喝藥,隻是今夜萬歲爺召娘娘過去伴駕,因此要提前收拾一番。”
“近來萬歲爺龍體實在不甚康健,一概六宮嬪妃皆不見,也就是偶爾見見皇後還有我們娘娘而已。”
婉襄一怔,在那一瞬間裡終於是沒有掩飾好自己的失落。
片刻之後才勉強笑了笑,“若是如此,便更是要早些回去了。”
寧嬪偏過頭去,有責怪之色,“如今萬歲爺病勢沉重,即便是往勤政親賢殿去,也不過是侍奉湯藥而已。”
“熹妃娘娘總理圓明園中後妃事務,怎麼就被你說的好像是萬歲爺不見她,不肯叫她侍疾一般?”
五月雍正幸圓明園,並沒有帶上許多後宮妃子。
身為主位的裕嬪也留在了紫禁城中,負責照顧重病的懋嬪。
無論是否有意,婉襄已經不想再聽她們做作下去了,她故意表現出了倦怠神色。
一直侍立在一旁不說話的桃葉適時地開了口,“貴人主子,藥馬上就溫好了,您稍等一等,喝了藥再睡。”
寧嬪便自繡墩上站了起來,“皇後娘娘聽聞婉襄你生了病,原本打算遣一位太醫過來。”
“後來才知道富察福晉細心,已經替你安排好了一切。你這樣溫和的性子,自然同誰都能投契。”
她分明已經走出去數步,忽而又回過頭來。
“婉襄,你連日這樣病著,這樣瘦下去,倒好似越發與常年病弱的敦肅皇貴妃娘娘相似了。”
感慨過這一句,她又囑咐:“你好好養著病,我過幾日再來看你。”
婉襄在長榻上同寧嬪行了禮,目送她出去,而後深吸了一口氣,閉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