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襄低下頭,大口地呼吸了一下,“彆問有什麼用了,你姐姐也沒有問。桃葉,你相信我們嗎?”
桃葉仍舊沒有動。
婉襄又歎息了一聲,終於望向桃葉的方向,語重心長。
“我不是要尋死,桃葉。我說過了,如果你發覺我已經失去了意識,一定要迅速幫我止血,喂我吃下這顆藥丸……”
可惜了,如今不是寒風肅殺的冬日,不然她可以再體會一次在鹹福宮中雪地跪到暈厥的感受。
而熱射病帶來的臟器傷害是不可逆的,她不願意冒這個風險,寧肯選擇這樣。
“它會有用的。”這是婉襄僅剩的另一顆。
在她剛剛開始生病的時候,係統便如往常一般慷慨地給了她一顆。
她把它藏了下來,一段時間病症沒有好,係統便猶豫著再給了她一顆。
而後她還想要,係統像是察覺到了她囤積藥物的意圖,沒有再允許她拿到。
桃葉的眼眶微紅,漸漸地積蓄起了淚水。
“我永遠都不能理解你。永遠都不能理解你們。我隻是想要按時離開紫禁城,我想要有一個自己的家,為什麼……”
桃葉的話於婉襄而言猶如鈍刀割肉,一下一下,好像沒有儘頭。
但必須要有儘頭,“桃葉,你放心,我不會死的。”
“我不會舍得讓你因此愧疚一生的。幫我把熱水拿進來吧。”
桃葉轉過身抹著眼淚,從門口跑了出去,綰春軒安靜了片刻,她就重新端著銅盆走了進來。
銅盆中有熱水,有布巾子,水汽氤氳之間,她看不清桃葉的麵容。
還沒有到時辰,“桃葉,你一定是見過敦肅皇貴妃的。姐姐和她,究竟像不像?”
桃葉仍然是那張倔強的臉,“等姐姐醒過來之後,我再回答姐姐這個問題。”
婉襄不覺輕輕笑起來,若不這般堅持,她便不是她的小桃葉了。
她拿出雍正送給她的那隻銅鍍金鑲珠番蓮花式懷表,看了一眼時間。
“已經差不多了,桃葉,你一定要按照姐姐說的去做。”
桃葉點了點頭,一滴眼淚霎時落進銅盆之中,那些水汽也都慢慢地散開了。
婉襄拿出一把精巧的絨鞘匕首,小心翼翼,又無比堅定地劃開了自己的手腕。
疼痛的感覺蔓延至全身,汩汩的鮮血彌漫開來,覆蓋住她的瞳孔。
“婉襄……婉襄……”
意識在跟隨著鮮血一點一點流失掉,是誰在呼喚她,她覺得越來越冷,她不想被喚醒。
“婉襄……婉襄……”
可那個人鍥而不舍,好像有人托起了她的脖頸,就是不肯讓她就此睡去。
“婉襄……婉襄……你的藥是不會有用的。”
聽見這句話,就像是在睡夢中為銀針猛刺了一下,她看見她腦海裡的那個自己在一片混沌的無主之地清醒了過來。
她知道跟她說話的人是誰了,她也知道她成功了。
“若沒有用,為什麼你要阻攔我,要讓藥性失活?”
尹楨的聲音裡飽含著憤怒,他儘力地壓抑著:“雍正本來就不會死在這場病症上,你熟知曆史,你明明知道!”
她也知道他為什麼憤怒。
“婉襄,你已經成為了那個做選擇的人。”
她抬頭望向一片虛空,凜然無懼。
“這是你告訴我的。我的一切選擇都會是正確的,曆史自有它的修正機製。”
“史書上說,雍正八年六月,雍正病篤,以至於開始為自己預備後事,將傳位之意告知身邊近臣與皇子。”
“史書上又說,他的病是奇跡般好起來的,既是如此,這個奇跡為什麼不能是由我創造的?”
婉襄說完這句話之後,整個世界忽而劇烈而無可抗拒地開始改變。
她顧不得去聽尹楨的回答,她整個人都在不停地向下墜落,無依無憑,但很奇怪的是,她居然也並不感覺到害怕。
這世界折疊成了一張臉的模樣,她伸出手去,她不知道她為什麼會直接喚他的名字。
“我好像看見你了,尹楨。”
這名字像是咒語,世界一瞬間又收歸黑暗。
“婉襄……婉襄……你可知這樣做會帶來什麼後果?
”
她在沉重的疲憊之中睜開眼睛,光線一瞬一瞬地刺入她的眼球,她終於看清了那個呼喚她的人。
不是尹楨……是雍正。
“劉婉襄,你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