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老的太監立時從殿外走進來,“你親自送寧嬪回去,再替朕去一趟太醫那裡問一問寧嬪身體狀況。”
“無論是需要什麼奇珍草藥,朕便是舉天下之力也會尋來,隻管給寧嬪用上。下次再見寧嬪,朕不要她仍是這樣病怏怏的。”
蘇培盛將寧嬪攙扶了起來,而後寧嬪用力地將蘇培盛推開了。
“萬歲爺……您……您就沒有旁的話想要同嬪妾說麼?”
寧嬪今日恰穿著一件湘妃色的氅衣,長發垂落著,沒有用任何飾物,是衣服脫簪待罪的模樣。
可這樣的裝扮卻更加凸顯出她身為漢族女子的美麗與纖弱,她倔強地就像是秋日裡落葉樹上一片始終不肯飄落的葉子。
婉襄覺得自己似乎並不應該在這裡,她覺得自己應該退讓,可是她根本無處可退。
雍正靜靜地凝視了她片刻,輕啟薄唇,話語中沒有一點喜怒。
“寧嬪,你應當知道這是為什麼的。”
但寧嬪的神色是恐懼的,她不由自主地後退了一步,恰好踩在栽絨綠地龍花毯的邊緣,一下子失去平衡,摔了下去。
一陣寒意刺骨,寧嬪失神了片刻,而後笑了笑。
“都不是萬歲爺的錯,都是嬪妾的錯。”
雍正並沒有給她任何回應,她從地上勉力爬起來,重新跪直了。
“嬪妾告退。”
蘇培盛再一次獎她攙扶起來,她沒有再執著什麼,緩慢地朝著殿外走去,花盆底踩在金磚上,一下,一下,又一下地擊打在婉襄心上。
婉襄收回目光,重新望向雍正。
他沒有在望寧嬪離去的背影,也沒有望婉襄,他隻是很快將目光挪回到了奏章上。
但他的情緒並不似方才那樣專注,也不再有半點愉悅。
婉襄感覺地到,並不想追問。
勤政親賢殿又沉默下去,婉襄需要靜心,於是她又拿起了那本《悅心集》,企圖讓自己的神思從方才的情形之中抽出來。
可是她根本沒辦法做到。
寧嬪究竟做了什麼他們彼此都心知肚明的事,以至於雍正今日疏離無情至此。
那一日他說寧嬪不會再有子嗣並非全然是因為婉襄,還有彆的事。
是什麼事呢?
既能讓雍正這般無情,卻又終究同寧嬪維持著麵上的和平。若非今日寧嬪做得過頭,他也不會這般警告她。
但留給婉襄思考的時間並沒有很久,殿外再一次熱鬨起來,婉襄看見的是腳步匆匆的馬佳·巴袞。
是四宜書屋有消息了。
禦前侍衛要見皇帝,更因今夜緊急之,不需要小順子進來通報。
雍正下意識地合上了他案幾上的奏章,眉頭緊皺,預備聽馬佳·巴袞的回報。
“回稟萬歲爺,因那宮人聲稱的事發之地在水邊,今夜奴才奉聖命帶領四、五個禦前侍衛埋伏在四宜書屋水池附近。”
“先時風平浪靜,連經過此地的宮人都沒有。到了亥時,奴才便瞧見有人從四宜書屋北麵的院牆翻進了院中。”
他把事情的發展說的很仔細。
“那時奴才按兵不動,想要看一看此人究竟想要做什麼,而後便見他左顧右盼,在確定無人之後徑直趴在了岸邊上。”
四宜書屋前的水邊和平湖秋月的臨水敞廳是一樣的,人若趴在地上,便幾乎和水麵齊平。
“那人伸出手,在沿岸一側的石壁上一路摸過去,終於摸到了一根漁線。而後便將這根線慢慢地提了上來,是個瓶子模樣的東西。”
他一麵說,一麵將那個瓶子恭敬地奉給了雍正檢查。
婉襄同樣望了一眼,看起來是個琉璃製成的瓶子,沒有什麼裝飾,有木塞防水。那繩子就係在瓶口上,有被剪去的痕跡。
裡麵塞了許多紙張……婉襄很快反應過來,那不是紙張,而是銀票。
這手法和那一夜她與裕妃一同偷聽到的是一樣的。
可馬佳·巴袞難道隻拿住了賈士芳一個人麼?
雍正很快將那些銀票取了出來,一張一張地攤在案幾上。都是大額的,不需要如何數,也恰好就是一萬兩。
雍正的臉色越發陰沉難看,“你們抓住的那個是誰?可是圓明園中人?”
馬佳·巴袞微微地抬起頭來,有些艱難地開了口。
“今夜被抓住的人並不是隻有一個,而是兩個。其中一人是秀清村道士賈士芳,已經捆於水邊,由其他侍衛看守。”
“至於另一人,她落了水,不方便過來……萬歲爺恐怕要自己過去四宜書屋看一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