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後劉貴人所用之物, 一飲一啄,都需要嚴格檢查,若再有類似之事發生, 朕絕不輕縱饒恕。”
婉襄從朦朧中醒來, 第一個念頭,便是她討厭這樣。
她討厭自己虛弱無力, 討厭自己神智不清, 甚至……討厭被人保護。
她睜開眼睛,望見的是一條張牙舞爪的龍, 那條龍為五色祥雲圍繞, 也正凝望著她。
而這條龍的主人此刻麵前烏泱泱跪了一地的人, 婉襄抬起手,看見她手背上的抓痕, 終於回想起來發生了什麼。
所以……是她吃的那些糕點有問題嗎?
“萬歲爺……”
婉襄心中空空, 她又開始覺得不確定起來, 不想再聽見他責難下人。
就算她的聲音為他的所覆蓋, 他還是很快察覺到了,回過了頭來。
迅速地走回她床邊,攙扶著她坐起來,靠在他肩上。
“此時感覺如何,喝了藥,還覺得身上癢嗎?”
婉襄仔細的感覺了一下, 可以誠實地回答他:“已經不覺得癢了。”
她想了想,“讓他們都出去吧, 嬪妾想要安靜地同四哥說會兒話。”
她習慣於同他兩人相處,奴役旁人,要旁人跪著說話, 即便待在這裡再久,也不能習慣。
房中人很快魚貫退出,婉襄在雍正懷中休息了片刻方才有力氣,“四哥,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他臉上隻有怒容,無有哀戚之色,他們的孩子應當無恙,她可以放心。
“朕讓太醫把你昨日用過的所有東西,吃過的東西都檢查了一遍,食物都沒有問題,材料是你慣常吃過的,也並不相克。”
“朕將所有食材香料抄錄下來送到了怡親王府請你的父母辨認,問題出在那塊九子墨上,那裡麵的所用的香料,有迷迭香。”
“婉襄,你不能接觸迷迭香。”
“迷迭香?”婉襄下意識地反問了一句。
柳婉襄並不對它過敏,反而煎牛排的時候特彆喜歡在兩麵都灑滿迷迭香,可劉婉襄原來如是。
她靜默了片刻,去搜索腦海中劉婉襄的記憶。
婉襄很快發覺在劉婉襄很小的時候,有外來的傳教士送了怡賢親王兩盆迷迭香。
她在花園裡偶然路過,折了一枝,一直聞它的香氣,當夜便如昨夜一般發起了紅疹子。
但經過提煉的香料同枝上的自然不同,昨夜婉襄的情況,要比小時更嚴重得多。
雍正以為她是不知道,“是漢代時便從西域傳進來的香料,那時名之‘大秦’香,到魏晉時方改名為‘迷迭’。”
“禦膳房有海西禦廚,有時也會以它入膳。”
他深吸了一口氣,更用力地抱緊了她,“朕會為你做主。這九子墨是寧嬪贈予你的,朕已經讓人去暢春園傳信,帶寧嬪過來。”
婉襄慢慢地睜開了眼睛,“我知道這九子墨是寧嬪送來的,四哥也知道,寧嬪自己自然不必說。”
“可我對迷迭香過敏這件事連我自己都忘了,寧嬪又怎會知道,甚至借此來害我呢?”
這並不合理。他分明是要問責寧嬪,但這不像是她這樣聰明的人會做的事。
“若是這九子墨所用的香料之中不止有一味迷迭香,還有旁的呢?”
雍正的話讓婉襄混亂的思緒找到了出口,它們開始向著一個方向流淌。
“海望告訴朕,他讓內務府中善於製香的匠人仔細聞過了,這其中還有靈貓香。”
靈貓香又是什麼東西?
他沒有讓婉襄迷茫,“靈貓香主活血行氣,有娠的婦女不能用活血的東西,婉襄,你還覺得寧嬪是無辜的嗎?”
婉襄畢竟才剛剛醒來,一下子接受了這麼多信息,況且還事涉害人,她實在有些反應不過來。
她用力地往雍正懷中縮了片刻,才有發覺了這件事的不對。
“香料非是入口之物,若要對胎兒又所損傷,需要極大的分量才行。可……可寧嬪將這塊墨送給我的時候說,‘知道你不讀書習字’。”
若是如此的話,婉襄最多也就把它當成是珍稀的好東西束之高閣,又如何達到日日使用,以至於損傷胎氣的功效呢?
“四哥也不必斷定是寧嬪所為,或者其中還有旁的關竅。”
她總覺得,無論是不是寧嬪布局,寧嬪都不會束手就擒,看著她自己被打入萬劫不複之地的。
他們的對話並沒有進行太久,沒有太多時間用來憤怒、猜疑和後怕。
蘇培盛的腳步輕微,“回稟萬歲爺,寧嬪娘娘已在殿外等候,您要此刻宣召,還是?”
雍正低頭望了婉襄一眼,她給予了她的回答。
“請寧嬪進來吧。無論是不是她,是誤會也好,總要有個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