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嬪娘娘, 您醒了。”
婉襄坐在寧嬪床榻之前,看著她緩慢地睜開了眼睛。
心存死誌,用力地撞在桌角上, 勉強留住了性命,臉色蒼白難看,此刻脆弱地就像是一塊重重被人摔在地麵上,四分五裂的冰塊。
融化之後, 現在她重新凝聚在了一起。
寧嬪並沒有再陷入昏睡中去, 靜靜地凝望著婉襄,此刻不知在想些什麼。
婉襄也沒有再說話, 她們安靜的四目相對著。
“你沒事?”
在婉襄反應過來這不是關切之前, 寧嬪的思維恢複地很快, 又改換了神色。
“對不起,劉貴人。“
寧嬪正式開口的第一句話便是道歉。
“萬歲爺剛剛將本宮從暢春園召到勤政親賢殿, 還拿出那塊九子墨的時候,本宮一瞬間以為是你設計要陷害本宮。“
所以在雍正麵前寧嬪的態度那樣激烈, 分明望見婉襄身體不豫, 還反問她為什麼不給她行禮。
“婉襄”, “劉貴人”。“我”,“本宮”。
她還一次都沒有喚過寧嬪的名字, 那兩個好聽的字, 她們便要永遠地疏遠了。
婉襄坐在繡墩上, 神情端莊,“嬪妾隻是想著, 在這件事上嬪妾與娘娘多多少少都是受害者,所以過來探望您。”
寧嬪略略點了點頭,而後深吸了一口氣, 認真地觀察著周圍的情形。
“這裡是春雨軒吧,是在杏花村裡。”
婉襄回答她:“娘娘那時生命垂危,萬歲爺讓太醫在勤政親賢殿的後殿之中為您診治,務必要保全您的性命。”
“您流了好多血,昏迷了兩日,萬歲爺也因此推遲了回紫禁城的時間,直到您的情況稍微穩定了些,才命人將您送回到了春雨軒裡。”
寧嬪額上纏著厚厚的紗布,那時候她的血止也止不住,勤政親賢殿中所有人都不可避免地慌了神。
她們又靜默了片刻,寧嬪重又開了口。
“麻煩你幫本宮同萬歲爺說一聲,本宮不想回到啟祥宮去,即便是病好了,也想要仍舊回到暢春園去侍奉皇後娘娘。”
“本宮總是覺得啟祥宮很冷,也就是通常不住在裡麵的夏日會覺得好一些。劉貴人你的承乾宮呢?”
她問了這個問題,卻並不期待婉襄回答,很快繼續說下去。
“是本宮忘了,你通常都不住在承乾宮裡,你一直跟著萬歲爺住在養心殿殿燕禧堂裡,是不會感覺到冷的。”
未嘗不是怨懟。
婉襄原本並不想同她說這些話,的確隻是想來探望她,不願見她紅顏薄命,也報答她在自己生病時的關懷。
可事已至此,她已經不得不將話說得明白些。
“萬歲爺從前讓嬪妾居住在養心殿中,是因為他的確需要有人給予他相對平等的關懷。”
孝恭仁皇後早已經不在了,這關懷宮人們給不了,不知心的妻妾也不行。
“回宮之後嬪妾也會繼續住在燕禧堂中,是因為圓明園中已經出過這樣的事。嬪妾和這孩子都需要萬歲爺的保護。”
她保護這個孩子的決心,絕不容任何人質疑和挑戰。
“嬪妾的孩子即便出生,也並不會給任何人帶來威脅,不會阻攔任何人的路。嬪妾愛它也隻是愛它是嬪妾自己的孩子,不會借此來邀寵。”
婉襄儘量地拋出她手中擁有的所有的籌碼。
“萬歲爺知道嬪妾無有才能,即便懷有身孕,也並未有晉位的諭旨。”
“上一次裕妃娘娘請辭協理六宮之時,萬歲爺雖然十分頭疼,但也從沒想過要提拔嬪妾,讓嬪妾參與。”
“甚至,嬪妾不妨告訴娘娘,裕妃之下,萬歲爺屬意的,協理六宮的人選自然就是娘娘,他在嬪妾麵前盛讚娘娘處事得體,隻不過擔憂娘娘身體而已。”
雍正當然沒有這樣說,這不過是婉襄拋出的,轉移她注意力的誘餌。
何必和一個還沒有出生的孩子過不去呢?不若去抓住手邊實打實的權利。
婉襄不知道寧嬪有沒有聽懂她的暗示,但寧嬪問的下一個問題,就是有關於熹貴妃的。
“萬歲爺最後如何裁決?”
婉襄沒有必要賣這個關子。
“萬歲爺下令徹查宮女一家為人滅口之事,娘娘以性命為證,萬歲爺當然不會輕視。”
“如今六宮之事重新交予皇後娘娘處理,熹貴妃疑罪未明,被萬歲爺先一步送回到了永壽宮中禁足,靜思己過。”
聽完婉襄的話,寧嬪猝然大笑起來,聽在婉襄心中,猶如尖利的指甲劃過肌膚,令人毛骨悚然。
“本宮用一條性命去做證,萬歲爺還是不相信,還是要去查。”
“都過去這麼多年了,本宮當年做不到的事,難道萬歲爺如今就能做到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