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們都期待婉襄同她們透露一些事,總歸於大事無乾,婉襄便想了想。
“萬歲爺認為上天降災降福,皆是由人心所感,若是多思好事,積德行善,則上天定然會有感於人心之誠,降下嘉祥。”
“若人心為惡,則上天將降災殃,或者今年大旱便是如此。”
雍正篤信天人感應,覺得上天不會無端降下災禍,定然是人咎由自取。
或者是朝廷政事有缺,或者是臣工職業不修。
“因此己身當先自恐懼修省,而後寄希望於天下臣民。不希望臣民為此心生怨懟,以至乖戾之氣為上天察之。”
和惠聽得入神,不覺點了點頭,“皇額娘也應當傳諭熹貴妃,令她約束園中宮人,萬莫使得這般埋怨之語出口,為皇阿瑪察之。”
“如我等婦人,居處富貴之室,更不應不察人事感召之故,均當撫躬自思,為人處事是否仍有可改進之處。”
“哪裡做得不夠稱職,哪裡應該即刻改掉;不能將過錯都推於他人,輕易得無視,甚至原諒自己犯下的錯誤。”
和惠平時說話,語氣都有些虛浮,但談及這些大義之言,卻鏗鏘有力。
婉襄還來不及為和惠公主的思想覺悟擊節讚歎,富察氏也開了口。
“公主說的很是。連皇阿瑪這樣的全人都要靜思己過,更何況是我們這些無知婦人。”
“趨吉避凶之道,皇阿瑪早已曉喻天下人,古人有雲‘福之至也,人自生之。禍之至也,人自成之。’當以此自省。”
“皇額娘放心,兒臣回去之後便會去見額娘,請她約束園中宮人,絕不使宮人生怨懟之心,使天罰延續。”
不愧是未來的一代賢後。
婉襄覺得自己好像回到了大學思想政治的課堂上,這群古人怎麼能將這樣的無稽之談當成正事這樣認真地討論?
不過這也證明女子若讀書識字,決計不比那些不講理的士大夫差。
她抬起頭時正好望見裕妃,她的目光在富察氏與和惠公主身邊不斷逡巡,心中大約也十分無語。
見有人同她一樣,婉襄不覺偷笑了一下,而後繼續說下去。
“萬歲爺已經祈雨數次,仍舊未得甘霖。前幾日又言,刑獄之事關於天和,令法司衙門加意分辨,倘或有可以奪情之處,則以寬仁之心赦免,期其改過自新。”
這一條,其實婉襄也並不讚同。
既觸犯了法律,便應該受到處罰,如何反因天災而得赦免。
那時雍正便反問她,“夏日乾燥,莊稼旱死。你可曾想過,許多無乾人眾正是因為這天災失去了生活來源,而不得已為偷盜的?”
她沒有話說了。
如今的大清沒有能力去保障每一個人的生活,像未來世界那樣。
“萬歲爺所煩之事也不僅僅是京師不下雨,實在西北戰事……”
戰報傳回來地很慢,婉襄隻能不斷的看見末尾“奏入”、“報聞”這些字樣。
說到這個話題,富察氏與和惠公主倒都齊齊沉默了,或者她們也並不是那樣讚成的。
最後還是皇後做了結案陳詞,“今日萬歲爺又開壇祈雨,但願上天能早降甘霖。”
眾人皆附和了一句。
桑齋多爾濟被乳娘抱了回來,和惠公主放下了手中的活計,伸出雙手擁抱著他。
他已經有半歲了,在娘胎裡長得不錯,到此時也還是胖乎乎的,手腳都似藕節,十分可愛。
眾人都逗弄桑齋多爾濟,一旁的永璉、永璜也嚷起來,要大人注意。
富察氏抱了永璜,裕妃便將永璉抱在懷中,房中一時之間又重新熱鬨起來。
三個孩子之中,永璉生得是最好的,並不過分胖,也不瘦,膚色白皙,很像富察氏。
和惠一直逗弄著自己的兒子,又望了永璉一眼,“阿嫂的兒子好看,女兒也好看,若是將來給桑齋多爾濟做妻子,那就更好了。”
這當然是開玩笑,便是古人早婚,也不至於談及這裡。
但和惠的身體並不健康,這場生產消耗了她太多的元氣。
或者她也是預感到了什麼。
富察氏沒有回答,她懷中的永璜忽而道:“額娘,天怎麼黑了。”
分明還是下午,房中的光線卻持續不斷地暗下來,所有人都在永璜的聲音裡望向了窗外。
烏雲壓城,下大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