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後也察覺到了寧嬪的不對勁,所以後來婉襄屢屢陪伴皇後之時都遇不到寧嬪,不是她的錯覺,也不是誰在躲著誰。
她語重心長,“九子墨之事撲朔迷離,沒有切實的證據,誰都不知道在背後下手的那個人是誰,婉襄,往後你還是要多加注意才是。”
皇後雖然沒有明說,但婉襄知道,她也覺得九子墨是寧嬪在自導自演。
點到即止便足夠了。
不遠處的歡聲笑語不斷傳來,宮女們在帶著紫禁城新一輩的孩子做著遊戲,皇後眺望了片刻,終於又收回目光。
“婉襄,你一定要保護好你的孩子,不要像本宮這樣。”
她自嘲地笑了笑,“弘暉走得太早太急了,這些年本宮拚命地不想要忘記他的樣子,但人老了,也糊塗了,終究沒有法子。”
“幸而本宮還有和惠,她是唯一一個養在本宮膝下的公主。和惠那麼聰明可愛,讓本宮覺得,這一輩子沒有親生的孩子其實也沒有關係。”
婉襄的淚水終於再一次決堤,她深深地恨起來,恨自己為什麼要知道那麼多的事。
如果她不知道曆史,不知道和惠公主的結局,或許還能在此刻為瀕死的皇後感覺到一點欣慰,但此刻她心中唯餘一片冰涼。
“彆哭,彆哭。”
皇後要將自己的手帕遞給她,但是她沒有力氣,她抬起手,未及接觸到婉襄,那手帕便如蝴蝶一般朝著人群飛了出去,最後落在了孩童嬉戲之處。
懵然的永璉撿起了手帕,抬頭望向皇後和婉襄所在的方向,而後邁著小腿,朝著她們小跑過來。
他在皇後麵前停下來,恭敬地磕下頭去。
“皇瑪嬤萬福金安。劉娘娘萬福金安。”奶聲奶氣的,強作大人模樣。
皇後想要攙扶他,但根本就做不到,婉襄上前將他扶起來了。
“這塊手帕是你皇瑪嬤的,你拿過去,遞給皇瑪嬤好嗎?”
永璉認真地點了點頭,和婉襄一起走過去,將他胖胖的小手高舉,直到皇後能夠接到。
而後他歪著頭看婉襄,“劉娘娘,你為什麼哭呢?”
婉襄克製不住她的眼淚,卻還要欺騙永璉,“劉娘娘沒有哭,隻是風太大了。永璉為娘娘擋一擋風,好不好?”
就像是一個真正的男子漢一樣,永璉的一張小臉崩地緊緊的,努力地要為她遮住湖麵上吹來的風,最後為他的乳娘帶走了。
皇後亦背過臉去,抹去了眼角的淚水。
“婉襄,你要保護好你自己的孩子。”
皇後又重複了一遍,忽而問她:“婉襄,近來皇上身體如何。中秋節時,本宮分明覺得他也不太康健。”
皇後麵前,婉襄沒有必要撒謊,“七月時聽到西北戰敗的消息,急怒交加,當即便吐了一口血,而後又自切悲傷了許久,日日都得按時喝藥,才能夠維持在外人麵前的樣子。”
皇後隻是點了點頭,“彆讓他為了其他的事傷悲了。”
她並沒有再問下去,轉而問起了彆的。
“地動之後本宮去勤政親賢殿請罪,那一日,其實你在內殿裡,對不對?你可知萬歲爺說的那句“無妨”是何意?
婉襄是知道的,但此刻,她知道皇後也知道。
“寧嬪曾經短暫地投過皇上的喜好,可後來,連自己也不知做錯了什麼。皇上這個人,愛之欲其生,恨之欲其死,寧嬪這一生也不過就是這樣了。”
是又告訴她,也要給寧嬪留一些餘地。
“他這一生其實沒有喜歡過什麼,本宮知道的。他喜歡萬裡江山,可江山很多時候不能給他回饋。所以他現在又有了你,本宮其實很高興。”
“至於本宮自己……”
她望著青天之下,兩行雙飛的雁。
沒有一對是她同她的丈夫。
“愛是不愛的,恨卻也不恨,皇上不是什麼癡情種,不會將正妻的位置給心愛的女人,這一生,便隻是不鹹不淡地晾著。”
都過去了。
“本宮知道自己不會是陪伴他到最後的人,但他這些年也沒有什麼對不起我。不過就這樣過去了。”
皇後這樣說著,仍舊落一滴淚,但也僅僅是這一滴淚。
抹去了,便沒有了。
“今日好秋光,婉襄,你去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