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段小的插曲至少在明麵上並不能給一潭死水一般的東暖閣帶來新的波瀾。
未過多久,有宮女來請裕妃出去。
在所有人都安靜的時候西裡間裡忽而又爆發出一陣震耳欲聾的哭聲,是她們已經為大行皇後裝殮好了。
女官們引著東暖閣中的嬪妃們出去,依次序跪在大行皇後的棺槨之前,而後有更多的王公福晉、大臣之妻,出降的兩位公主一身雪白跪在她們身旁。
明間之中焚燒起了香料,婉襄並不知那是什麼。她隻知道這香氣要飼養大行皇後的魂靈,要讓漫天的神佛一起享用。
她像所有人一樣低著頭,安靜地流著自己的眼淚。
除卻致哀,還有許多禮儀要行,沒有人敢在這時候表現出任何不敬,哪怕是跪在最前麵的熹貴妃。
所有的舉止眾人都是跟著她行的,她也開始控製不住地在想,此時的熹貴妃在想些什麼呢?
被裕妃形容為“毒蠍子”的熹貴妃是不是在做著將來成為皇後的美夢,她是不是在大行皇後崩逝的那一刻,預見了她真正的未來?
喪儀之上,她們就像是木偶。
為既定的禮儀調撥著,跪下又起身,用膳短暫休息之後又重新行禮,循環往複。
沒有太多與同僚交談,分享彼此想法的時候,負責引導的女官永遠睜著一雙冷冰冰的眼睛望著她們。
仿佛是要用這種方式告訴所有人,有人離去是一件痛苦的事,誰都不要想從中僥幸逃脫。
婉襄實在有些受不了這壓抑的氣氛,沒有用晚膳,一個人走到了東麵配殿殿垂花門邊沿,在那裡遇見了不知已靠著石影壁站了多久的寧嬪。
夕陽西下,秋日的黃昏通常很短,但那日光恰好都落在她今日素淨的麵龐上,天然做胭脂,襯托出與她過往完全不同的一種柔和的美。
可惜在此刻婉襄並沒有什麼話想要對寧嬪說,隻是匆匆地行了禮。
“寧嬪娘娘,嬪妾回東暖閣去了。”
在她轉身的時候寧嬪出聲喚住了她,“隻有你我是當真是為大行皇後而感到難過的,你也不肯留下來嗎?”
“我為了大行皇後的這場病,甘願放棄協理六宮之權,一個人陪著她住在這暢春園中,即便是這樣,也還要被懷疑真心嗎?”
她們並不是朋友,寧嬪不應該將這些話說給她聽。
“質疑您的是熹貴妃娘娘,不是嬪妾,若有必要的話,您應當同她去爭辯。”
“可你也不相信我。”
她站直了身體,靜靜地凝望著婉襄,就像是一種挑釁。
讓婉襄不得不迎接她的挑釁。
“嬪妾的信任並不重要,您隻需要做您認為是對的事,無愧於心即可。”
寧嬪一直都在向她示好,可她們畢竟從來不是朋友。
她不會在雍正麵前進什麼讒言,但也不會為她說好話。
“無愧於心?”
寧嬪大步朝著婉襄走來,一麵疾風驟雨一般問她問題。
所有的光線都從她姣好的麵容上消失,她此刻臉上隻有垂花門的陰影。
“若你清楚地知道你想要的東西可能永遠都得不到,若有人逼你去做你不想做的事,若你心中有恨,如何無愧於心?”
“永遠都得不到的東西?”
雍正的愛意?
“若有人逼你去做你不想做的事?”
是誰?
“若你心中有恨?”
熹貴妃?
因為那個失去的孩子?
婉襄還來不及去思考清楚寧嬪這三個問題背後的含義,負責喪儀的女官已經找到了這裡。
“請娘娘主子們往正殿去行禮。”
婉襄收回了她落在寧嬪身上的目光,而寧嬪也如是。
她低下頭,同婉襄擦肩而過,就像什麼都沒有發生一樣走在婉襄前麵,朝著正殿的方向。
在穿過殿中白色的人海的時候,婉襄忽而聽見了春暉堂前一陣吵嚷的聲響。
在她轉身的那一刹那,有什麼轟然倒了下去。
“和惠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