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2. 偷盜 “這麼多年了,到如今也還是一點……(2 / 2)

烏尤塔跟著的主子已經永遠地從這朱紅牆中走了出去,無論如何,她也走了出去。

婉襄知道這祝願是真心的,也知道永無可能。

烏尤塔先從東暖閣之中走了出去,雍正似乎留了她片刻,大約是問起公主府中治喪情形,與桑齋多爾濟的情況。

在那樣小,完全不知事的時候失去母親,與得到母親關愛之後再失去,究竟哪一種更痛呢?

婉襄沒有再思考下去,而是繼續認真地撥弄紫檀木小機上的那些無患子。

這是一味中藥,秋季成熟,采摘果實,除去果肉和果皮,而後取種子曬乾。除卻采果實,後麵每一步都是婉襄自己認真做完的。

她將它們一顆一顆地仔細挑選了,而後放進了一隻古銅緞口鋪絨斜格圖案橢圓荷包裡,以抽繩抽緊,又打了個漂亮的結。

烏尤塔早就已經離開了,她拿著荷包走向隻餘雍正一人的明間,向他行了禮。

若說麵對熹貴妃時,他可以肆無忌憚地展現出他的怒火,而麵對烏尤塔,這個和他一樣在過去的一個多月之間失去了許多的人,共通的唯有悲傷。

“皇後遺言讓烏尤塔去侍奉其木格,其木格又希望烏尤塔能夠照顧桑齋多爾濟。你從前同和惠關係好,有時朕若是不能顧及,提醒朕。”

他的聲音很平穩,聽不出悲切。他每一日需要麵臨著的除卻自己的悲傷,都還有天下百姓的困頓。

婉襄點了點頭,“我和富察福晉都會儘力。”

“很快又是四哥生辰了,我有一份禮物想要現在送給四哥。”

他的目光從那些遮擋他實現的奏章之中移開,抬頭望向下首的婉襄。

“是什麼?”

他想笑一笑,但憤怒和悲傷都消耗了他太多的力氣。

他隻能向著她招了招手,就像每一次他們同彼此相處時的歡愉,被失去親友的痛苦阻隔的時候一樣。

婉襄朝著他走過去,將這隻荷包放在了他的案幾上。

今年好像格外冷,他此時就已經用上他們初年相伴那個冬天所用的赤銅暖硯。

“這隻荷包的紋樣……同嘉祥昨日穿的那件衣服是一樣的。”

婉襄的手落在他肩上,“是用剩餘的布料做的,孝敬皇後七月時賞賜的。我從前不會做女紅,縫製這個荷包的手藝,是和惠公主教我的。”

雍正沒有抬頭看她,目光一直落在這隻荷包上。

婉襄並不是想要喚醒他的痛苦,“人雖然已經遠去,恩澤仍存,遺忘不是最好的解藥。四哥打開看看吧。”

雍正依言打開荷包,從裡麵倒出了一小堆無患子。

“怎麼想起來送朕這個?”

“無患子可治喉痹、喉蛾、百日咳、哮喘等症,是一味很好的中藥。”

“不過,我送給四哥這個,卻也隻是借這個名字討個吉祥,希望四哥永不要再生病了。”

進入十月之後,雍正雖然傷心,但自七年冬日開始的病症,終於像史書所說的那樣慢慢地痊愈了。

往後他雖偶有病痛,卻都並不嚴重,持續得也並不久。

所以他後來的結局,才會引發後世學者無數的猜測。

雍正靜默了片刻,而後伸手握住了婉襄落在他肩上的手。

“也許也是她們在護佑著朕。”

他們不約而同地在腦海中追憶了片刻孝敬皇後與和惠公主的美好,而後雍正說:“朕已經下令,今年的萬壽節停止一切筵宴。”

“嘉祥的滿月禮時你說你身體還不好,百日時也推說因為皇後與和惠病重沒有心思,算來馬上便是嘉祥出生半年,但皇家又有未辦完的喪儀……”

“沒有關係的。她現在什麼都不知道,驟然將她捧到人前,她恐怕還會覺得害怕。”

婉襄原本也盼望嘉祥的人生能低調再低調。一個為皇帝這樣鐘愛的女兒,怎麼可能不被記載在史書裡。

“嘉祥是去歲五月以來於我,或者也是於四哥而言私人之事上發生的最好的變化,她長大之後隻要知道這一點,就會覺得自己很幸運了。”

他乾脆地歪著頭靠在婉襄和他交握的手背,閉上了眼睛。

“越是失去,朕便越加害怕會虧欠……西北戰事一日不止,朕便一日不能完全寬心,婉襄……”

人總有脆弱的時候。

“您說過永不會厭倦的,您一定能處理好的,您隻是需要一點時間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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