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崩逝前一日, 意識仍然是清醒的。有兩個宮女在寢殿的窗戶外麵談話,說起和惠公主的病情,而後娘娘便……”
皇後不是第一日病下了, 她身邊的宮女怎麼可能這樣地不謹慎,將她們一直嚴密封鎖的消息像閒話一樣說起來,還恰好被皇後聽得一清二楚。
“那兩個宮女,可知道是誰了?”
烏尤塔坐在婉襄麵前的繡墩上, 說話時始終都低著頭。
“娘娘沒有告知奴才,也許她並不想計較。而娘娘身邊服侍的奴才,有兩個在娘娘崩逝當夜便殉了主,或許就是她們吧。”
她唇邊掛上了嘲諷的笑意,“奴才都沒有隨著娘娘去地下,怎麼輪得到她們呢?”
所以,這兩個宮女分明是為人指使的。
居然有人這麼迫不及待。
“剩餘的宮人都被熹貴妃發往田村蘆殿守靈了, 奴才沒有能力能聯係上她們, 隻能盼著她們不知道什麼, 才能平安一世。”
烏尤塔奉上了一隻描油錦紋的長方盒,“這是娘娘崩逝前一日,囑托奴婢交到您手裡的。”
“隻是一隻簪子而已, 但娘娘恐怕會為人所誤會,因此直到今日, 奴才才求見您,將它送到養心殿裡來。”
曆史上有不少皇後, 在麵對帝王說遺言的時候,都會為家族,為子女而推舉繼後。
皇後大約是不想給婉襄招來沒有必要的麻煩。
婉襄接過來,心中一片荒蕪之感, 打開盒子之後,發覺是與那一日圓明園中所見的牡丹花簪類似材質與造型的一支發簪。
隻不過這支是仿蓮花形的。
“其實這些花簪都是當年娘娘的陪嫁,一共有八支,是娘娘一生最喜歡的八種花卉。”
雍正有四位親生的公主,還有三位養女。
“這些年都散給了萬歲爺的女兒們,留下這最後一支來,原本是想等五公主長大的。但,娘娘特意囑咐了,這支簪子是給您的。”
婉襄其實一直都將皇後看做長輩對待,總是混在她的女兒與兒媳中間。
她其實也曾經覺得失落,可到今日才發覺,原來皇後也是這樣想的。她和她是一樣的。
婉襄用力地捏住了簪柄。
“烏尤塔,你如今受皇後之命,在公主府中養育桑齋多爾濟,一定要用心。此外……不要常常進宮來,隻做出一心照顧和惠公主幼子,不問世事的模樣便好。”
孝敬皇後之崩分明也有人做手腳,她如今還不清楚是誰。
烏尤塔是孝敬皇後身邊的第一女官,這些年她跟著皇後知道的事情太多了,說不定就會有人想……
烏尤塔當然能明白婉襄的意思,“奴才會小心謹慎的。額駙對小世子很好,奴才在公主府中生活,也沒有什麼煩難事。”
“……朕讓你協理六宮,這麼多年了,到如今也還是一點長進都沒有!”
“坤寧宮中祭神肉都能為太監監守自盜,令人在京師公然叫賣,皇家的顏麵被你置於何處,褻瀆神靈的罪過你可能擔待得起……”
明間之中隱隱傳來雍正的聲音,婉襄和烏尤塔都下意識地望過去,而後又不約而同地收回了目光。
是雍正昨夜才知道的,坤寧宮中當差的太監竟然一直偷偷地將祭神所用的肉份偷偷送到宮外去轉賣。
不是這一兩日之間發生的事,已經過去很久了。
雍正得知之後震怒,今日一下朝,便將熹貴妃從永壽宮中傳了過來。
烏尤塔說話時的神色意味深長,“熹貴妃為皇後娘娘主理喪儀的功勞,今日這一件事,便消耗殆儘了。”
婉襄聞音知雅。
更何況她原本也覺得,一件已經這樣久的事,忽而被揭發,還是以這樣不體麵的形式,鬨得京城人儘皆知,都在看皇家的笑話,定然有貓膩。
便是今日雍正不指責熹貴妃,她的顏麵也算是丟儘了。
“最後是誰得益,這件事便大概是誰做的,這是顛撲不破的真理。我們靜觀其變即可。”
有關於繼後人選的風波,在孝敬皇後剛剛崩逝的時候就已經初露端倪,左不過是寧嬪與熹貴妃狗咬狗罷了。
那一日婉襄與富察氏擅自離開九經三事殿,其實是逾越了禮製的,是對孝敬皇後的大不敬。
但因為富察福晉也在其中,熹貴妃並沒有說什麼。
反而是寧嬪咄咄逼人,意圖懲罰她們。幸而和惠公主早有預料,令人入宮求了雍正的一道口諭,她們才免於被懲罰。
寧嬪是要同熹貴妃公開宣戰了。
烏尤塔的目光落在窗外,而後她站起來,“熹貴妃娘娘已經離開了,奴才應當回公主府去了。願劉貴人在這紫禁城中諸事順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