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4. 先祖 “雨早已停了,那麼人呢?”……(2 / 2)

“小人柳記謙給萬歲爺,劉貴人請安。”

果然隻是個平民。

雍正找他來,是做什麼?

“起來吧。”雍正放下茶盞,望向婉襄,“你猜一猜,這個人是做什麼的?”

這婉襄如何能猜到?

柳記謙,與真正的婉襄倒是同姓。

而雍正很少召見平民,要麼就是內務府的工匠……柳……該不會是……

“這位先生,莫不是鋦補那套定窯茶杯的匠人?”

雍正更認真地望了婉襄一眼,“朕的劉貴人果然聰慧。那套瓷器正是他鋦補的,朕以為你也深諳其道,或者會想同其他的匠人交流一番,因此著人將他帶來。”

姓柳,又曾服務於清代皇帝……難道真是她的先祖?

“柳先生年紀輕輕,手藝便已經這樣好,實在很難得。不知柳先生是從哪裡習得的鋦瓷技藝?”

柳記謙很有禮貌,也不像尋常百姓第一次麵聖一般緊張,先向婉襄道了謝。”

“多謝貴人誇獎,小人實在愧不敢當。小人祖上便以鋦瓷為業,此為家族謀生之道,不敢謂精通,隻不辱沒先祖技藝而已。”

果然!

“不知柳先生祖籍何處,如今在哪裡安居?”

他照樣從容回答,“祖籍即在京師,如今蒙萬歲爺厚愛,居住在東便門外,大通橋附近。”

婉襄幾乎已經可以確定,眼前這個人,就是她的某一代先祖了。

她莫名地覺得有些悲傷起來,看著另一個,與她血脈相連的人,真正地生活在這個時代,在這樣的社會形態之中沉浮。

這悲傷之中,似乎又夾雜著歡喜,他們都曾經來過,每一個人都從來不孤單。

她不能在雍正麵前失態,“柳先生是怎麼想出,為這些杯子做荷花形花釘的呢?”

柳記謙便道:“稼軒先生有詞曰:‘紅粉靚梳妝,翠蓋低風雨。占斷人間六月涼,期月鴛鴦浦。’您的生辰在六月,萬歲爺也說您喜歡荷花,因此……”

這是辛棄疾的《卜算子》,其實並不算太過為人熟知。

婉襄追問他:“柳先生讀書識字麼?”

“有時給貴人們修補文玩瓷器,器具之上有字跡,需要拚接或是補色,若是認字的話,會更方便一些。”

“小人閒來無事之時,也的確喜歡看些雜書。在娘娘和萬歲爺麵前賣弄了。”

士農工商,除卻商人,工匠便是最底層的。而讀書才是這世道最正當的事。

婉襄試探性地道:“柳先生從沒想過要讀書科舉麼?”

他苦笑了一下,“小人祖上雖然就在宮廷之中供職,但……您也知道,皇家許多瓷器都是碎裂了便換新的,很少有需要修補的時候。”

因此像他們這樣的工匠,都是不得宮中貴人們重視的。

“更何況祖傳的技藝總要有人守住,小人不敢想自己有金榜題名之時,也不敢用所剩不多的家財來賭,平生心願,隻希望能憑手上的活計讓家裡人有一口熱飯吃,冬日有一件能保暖的衣服。”

婉襄默默了片刻。

她知道她絕不能改變柳記謙的命運,否則她這一支所有的人們命運都會改變,連她自己也會不複存在。

柳記謙更隻是如今這個時代數萬萬民眾之中的一個,甚至他今日能被皇帝召見,來日的生活一定不會有多困苦。

就算他是她的先祖,也就讓他重新回到茫茫人海中去吧。

“雖則是萬歲爺吩咐,但你鋦補的這套杯子我的確十分喜歡。”

她望向雍正,“便請萬歲爺替嬪妾賞賜這位柳先生吧。”

她往後或許再也不會看見柳記謙了,但他的血液仍然流淌在現代的她身上,這或許就是人類血脈傳承的意義。

雍正便向蘇培盛道:“賞賜他二十兩銀子,往後柳氏世代皆可在內務府中供職。”

這就相當於擁有了一份鐵飯碗,不管受不受貴人們重視,柳記謙方才所說的,家人的一份溫飽,當然也就可以保證了。

婉襄記得小時候作為柳家傳人的母親總是跟她說,在從前有皇帝的時候,他們家一直都是為皇家服務的,看來並不是為了招攬生意而撒的謊。

柳記謙千恩萬謝地離開了,夜色漸沉,也到了婉襄和雍正應當回到萬字房中休息的時辰了。

嘉祥今日也已經玩得累了,並沒有掙紮,就在雍正懷中睡著了。

雍正用披風裹了嘉祥,另一手牽著婉襄的手朝著萬字房走。

夏夜的圓明園中,草蟲之聲不斷,婉襄仰頭望向夜空,明河斜映,星辰閃耀,是這太平盛世裡最為尋常的一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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