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襄站在案幾之前, 一筆一畫,認真地描繪著一副九九消寒圖。
養心殿裡兩人兩桌, 雍正放下一本奏章, 伸展了一下身體,而後問她:“冬至都已經過去了,怎麼此時想起來繪這九九消寒圖?”
婉襄給一朵梅花繪上最後一筆, “嘉祥不喜歡穿冬裝,覺得行動不太方便, 每天都在鬨彆扭。”
“我想用這消寒圖哄一哄她,讓她專心期待春日,忘記眼下的不方便。到時候就在她手指上塗顏料, 在這圖上填色——或者往後我想教她畫畫, 讓她早些拿畫筆也可。”
雍正仍舊望著婉襄畫畫,“還是冬日裡躲在房中太無聊的緣故,朕的小公主,你就讓她在地毯上滿地亂爬, 這怎麼行?昨日帶她去禦花園裡玩了拖床,她不就很高興麼?”
又是無理的指責,婉襄抬起頭瞪了他一眼,“她自己不願意走路,光喜歡爬,覺得這樣有趣,關我什麼事。”
嘉祥學會走路雖然早, 但是兩條腿哪裡比得上四條, 所以她還是更喜歡爬。
雍正就笑起來,轉移話題,“可惜你今年又有了身孕, 不然朕也帶你去坐拖床,那才叫好玩呢。”
“我又有了身孕,倒成了‘可惜’之事。四哥未免也變化太快。”
雍正被她捉到了話語中的錯處,不免笑歎道:“真是越發刁鑽了。”
不過婉襄昨日即便隻是看著他們父女玩拖床,也覺得十分有趣,“等嘉祥明年再大一些,四哥帶著她玩這個,她怕是都不肯跟我回來了。”
其實昨日嘉祥也是玩累了,要睡覺了才被婉襄抱回來的。
“不過明年嘉祥也該讀些書了,說不準那時就已經很聽話了。”
雍正忍不住笑,“三歲的小娃娃能聽什麼話,能聽懂你的話都不錯了。便是再大一些讀了書,這幾日也正是高興的時候。”
“衙門封印,塾師解館,放年學……到時候如今這一個也出生長大,兩個孩子,怕是吵得你頭疼。”
婉襄低頭嘀咕了一句,“好像光吵我,吵不著四哥似的。”
“朕聽見了。”雍正站起來,居高臨下地望著婉襄。
“就是要您聽見。”
一副九九消寒圖終於畫完,婉襄將紙張拿起來,在空中晾了片刻。
“明日就哄著那小丫頭來畫畫,從小學起,將來說不定也能成個名家。”
“朕可以讓郎世寧教她畫畫。”
那是他作為嘉祥的阿瑪能給她的東西。
“額娘親自教的是不一樣的。”
她其實很不確定自己還能在這裡呆多久,或者說,應該在這裡呆多久。
任務完成之後她就會被召回,但何時完成,其實很大程度上是她可以自己把控的。
從她上一次暈厥之後,她就明顯地感覺到係統的運行開始變得緩慢了,尹楨沒有解釋什麼。
事實上他們也沒有再交流過。就連婉襄再次懷孕,或者因為她懷的是曆史上本有之子,尹楨都沒有出現。
婉襄以為雍正是已經將送過來的奏章批閱完了,沒想到隻是站起來活動了一下身體,很快又坐下來,投入到他的工作中去。
他的視力看來好像越發差勁了,戴眼鏡的時間越來越長。
他桌上放著好幾副眼鏡,茶晶的,墨晶的都有,鏡架更是大有不同。婉襄到現在也沒摸清楚他選用眼鏡的規律。
婉襄坐得也有些久了,站起來活動身體,漫步到他身旁,隨手拿起案幾上的一支千裡鏡。
“這東西怎麼放在這裡,養心殿裡也有什麼風景可看麼?”
雍正隨意地看了一眼,“嘉祥白日玩過,隨手放在這裡。待會兒朕再讓人收拾。”
千裡眼是珍貴之物,大多都給軍人使用。三月時造了一批,十月裡也不過拿了四支出來賞賜給將軍常德無簽千裡眼兩件,賞給提督哈元生黃紙簽千裡眼兩件。
婉襄不免道:“嘉祥也漸漸懂事了,便不能再這樣溺愛下去。有些道理她雖然恐怕一時聽不懂,四哥也應該同她說才是。”
雍正一麵看奏章,一麵握住了她的手,替她暖著。
“此言有理,朕往後定然也要教她的。隻是小孩容易教好,反而是大人困難。衙門一封印,官員不辦差,便有乞丐無賴攫貨於市肆之間,毫無顧忌,實在可惡。”
婉襄輕歎了一口氣,“民間還有人於門口、角落等處灑米糧,謂與鼠輩同慶新年者。但凡作惡,終會得到懲罰,四哥不必這樣生氣。”
雍正抬頭望向婉襄,“婉襄,你怎麼好像把所有事都想得這麼明白。”
她淡淡笑了笑,“因為實則事不關己。我身上沒有四哥那麼重的擔子,不必每做一件事便考量許多得失,自然也就寬容了。”
雍正還有事要處理,婉襄同他溫存了片刻,便又回到自己桌前,鋪開了幾張紅紙。
“祭灶已畢,該是貼春聯的時候了。白日裡富察福晉帶著永璉過來燕禧堂做客,永璉就說我們門上還沒有春聯。”
“嘉祥不懂什麼叫春聯,永璉和她解釋了半日,兩個小孩雞同鴨講,也不知最後她懂了沒有。”
“既然提起來,反正我也無事,也給嘉祥寫幾幅對聯,叫她懂一懂什麼叫春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