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於她的記載也一點都沒有留,全都被萬歲爺刪去了。所以,請謙嬪娘娘為嬪妾解惑,她在宮裡究竟是犯了什麼錯呢?”
婉襄不會回答她。
“你姐姐來這宮裡走一遭,她是有野心,想要當皇後的,那麼你呢?”
小寧嬪的語氣很平淡,簡直是在談論天氣,“萬歲爺將嬪妾選進來,嬪妾就知道,自己就隻有死路一條了。”
還未及婉襄對這句話反應,她深吸了一口氣,努力讓自己舒服一些,而後繼續說下去。
“嬪妾的阿瑪在山陽為知縣時,曾經為聖祖爺誇獎過。而後便鉚足了勁要在任上做出一番成績來。但很可惜,僅到知州為止。”
“後來姐姐被選入宮中,曾經得過隆寵,又給了阿瑪錯覺和希望,盼著姐姐能夠封妃,甚至封後光耀門楣。”
“但也很可惜,姐姐在嬪位上呆了許多年,最後是這個結局。”
“已經嘗過女兒得寵甜頭的阿瑪偶然得到了那張敦肅皇貴妃的畫像,便將目光落在了嬪妾身上,連嬪妾的姨娘一直擔心的心疾都成了阿瑪和哥哥的籌碼,他們覺得嬪妾病得好……”
“娘娘……”
小寧嬪以嬪位入宮,身邊的宮女大約是她的陪嫁。
聽見她說起這些家中事,越來越駭人聽聞,不覺出言想要打斷她的話。
小寧嬪果然也停下來,但隻是淡漠地掃了她一眼,“韞鹿,你先出去吧。”
名叫“韞鹿”的宮女急得要哭,但最終還是聽從了她的話,轉身從內殿中出去了,和武晚沐身邊的薄縈一點都不一樣。
“嬪妾的姐姐是在宮中犯錯,為萬歲爺賜死的,這一點,嬪妾和嬪妾的家人還是知道的。姨娘本以為如此,即便哥哥執意要在阿瑪喪期之中送嬪妾來選秀,嬪妾也是絕不會中選的。”
但結果,武家人打在她身上的屬於敦肅皇貴妃的烙印成功地激怒了雍正,他將她留了下來。
“娘娘應當也是不喜歡嬪妾的姐姐的,不,應該說是十分厭惡。所以娘娘為什麼要向萬歲爺進言,冊封嬪妾為‘寧嬪’呢?”
“這個位置能帶來許多實際的好處,若是娘娘隻是想提醒嬪妾謹記姐姐的教訓的話,那麼一個‘寧答應’也就足夠了,畢竟姐姐就是在這個位份,在這一處殿宇被賜死的。”
婉襄仍然望著她,望著她喘不過氣,望著她自憐身世,望著她因為害怕而微微發抖,落下來兩行眼淚。
“你和你的姐姐,是一樣的嗎?”
她們都是雍正的“寧嬪”,可一個的痕跡全然被抹去了,另一個還留在史書裡,成為雍正年間寥寥可數的妃。
熹妃、齊妃、裕妃、寧妃。雍正自己冊封的妃,遠比後來乾隆加贈的更有價值。
婉襄的這個問題讓小寧嬪抬起了頭,望向婉襄的方向,“娘娘的意思是……”
婉襄當然不至於同情小寧嬪,但“武晚沐的妹妹”這個身份並不是她的原罪,就算前半生身不由己,人生的最後這幾個月,也並不是非要一心向死。
“其實本宮今日過來,當然是為了嘉祥之事。本宮想要問一問寧嬪你,可否還記得在嘉祥落水之前,身邊都有些什麼人,又是什麼反應。”
那是轉瞬即逝的片刻,婉襄也並不能強求小寧嬪說出什麼。
她果然也搖了搖頭,“嬪妾入宮不久,大半的人都不識得,恐怕並不能帶給娘娘什麼有用的信息。”
婉襄從座椅上站起來,“寧嬪,因為你姐姐的事,本宮實在沒法寬宏大量地同你做朋友。”
“便是你與你姐姐之間的感情再淡漠,但麵對一個親手把鴆/酒端到你姐姐麵前的人,想來你也是難以真心相對的。”
小寧嬪看起來並不驚訝,她顯然知道是婉襄給武晚沐送的那些東西。
“但本宮以為你我至少可以相安無事,不必最終像你姐姐那樣。這件事若是最終查明了於你無關,本宮會向萬歲爺進言封你為妃,這是本宮的謝意。”
“隻是彼此償還而已,你不必對本宮抱有其他的情感,平素隻做陌路人,於人前保持應有的體麵便好。”
婉襄說完這句話,再一次和她行了平禮,便朝著殿外走去。
走得遠了,獲螢問她:“娘娘當真相信方才寧嬪娘娘說的那些話麼?”
“這些事其實都可以很輕易地查到,武家人沒法抵賴。”無論是畫像,還是心疾。
“但我還是覺得奇怪……”
總覺得對小寧嬪的印象很模糊,像是在霧裡行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