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家事順遂,又做起了一些小生意。鋪子距離賢良寺不遠,所以可以時常過來照顧阿瑪和額娘,也照顧她們。”
梔子一枝,淚眼含情,婉襄望著她笑了笑。
她在院子裡轉了起來,“我記得婉成出生之前,這裡是有一棵石榴樹的。”
後來因為婉成出生時白桂枝難產,劉滿再不要石榴所寓意的“多子多福”,又不舍得無故砍去,便將它移栽到了其他的地方。
那棵石榴樹每年都會結很多果子,夏日黃昏時就坐在石榴樹下癡癡地望,盼著榴花的紅趕快燒去,她就可以摘石榴吃。
“婉成小時候從沒吃過石榴。”
年歲最相近,當真是冤家,什麼事都要比一比,而後在院子裡追逐打鬨。
從前用來展示過首飾的玻璃盒子現在是婉成養昆蟲的箱子,都是婉襄送給她的。
天氣太熱了,裡麵除了一些土壤似乎空空如也,“現在養的是螞蟻。”
婉襄笑著回應她,像小時候鬥嘴一樣,“沒人在乎你養什麼,隻要不出現在我床上就好。”
那麼真切的,屬於她自己的回憶。
婉成微微一笑,沒有還嘴。
“婉襄。”
下一個淚流滿麵的人是婉襄的額娘,她朝著她走過來,用力地把她擁在懷中,這一次相見比圓明園那一次更真切,可就算是那一次,也隔開兩、三年了。
嘉祥方才是受了婉襄流淚的驚嚇,原本早已不哭了,此時見果洛瑪瑪也這樣悲傷,一時之間又理解不了。
婉襄分明不覺得很悲傷的,但眼淚還是抑製不住。
雍正昨夜就說不會陪著她見父母,這也是他的溫柔。
眾人的情緒一時都有些崩潰了,在院中說了好一會兒的話,才讓婉襄進屋,再一同坐下來說話。
這裡的孩子年紀都和嘉祥差不多大,於她而言是遊樂園,她不再將那麼多的注意力放在婉襄身上,和他們一起玩得很開心。
兆佳福晉很懂得體諒,不知不覺就消失在了院子前,隻將空間留給她們一家血脈相連的親人。
大嫂和二嫂都是包衣出身,兩個人的性格都很好,從不會和家裡人紅臉起衝突。
大嫂生的是女兒,小名叫月姐兒,比嘉祥要小幾個月。
皇家沒有什麼和嘉祥年齡相仿的小姑娘,蘭牙迭的性子太靦腆,嘉祥還是第一次遇見月姐兒這種活潑的,兩個人才見第二麵,看起來就很親密。
二嫂生的是兒子,還不到兩歲,接著婉成兒子的名字叫利哥兒,長得虎頭虎腦的,倒不像婉襄二哥小時候那樣頑皮,不免也被婉襄打趣。
一家人親親熱熱地說著話,還是婉成耳朵尖,聽見了叩門聲,從屋中走出去,打開了院門。
是柳記謙來了,他來給婉成送他剛剛畫好的昆蟲圖,和一些剛出爐的糕點。
毛腳女婿的青澀與緊張一覽無遺。
婉襄向著院門望去,恰好和他四目相對,他恭敬地行禮,“給謙嬪娘娘請安。”
這院中唯一的一個外人,和其他人有著完全不同的心境,但幾百年後,他們也是親人。
婉襄站起來,“我想要單獨和柳先生說幾句話。”
婉成和柳記謙一起站在午後的陽光裡,儼然一對璧人,婉襄朝著他們走過去,替換了婉成的位置,是沒忘記的五百年後的記憶與他對話。
“柳先生今秋將與婉成成婚,我提前祝福你們琴瑟和鳴,百年好合。”
將近一年沒有見麵了,他從那一夜碎裂的瓷器之中涅槃重生,充滿了和婉成一樣的生命力。
他在婉襄眼中就像是一粒種子,她希望他能夠一切順利,在土壤之中生根發芽,不斷地結出果子。
其中有一顆果子叫做“柳婉襄”,她也很好很好。
若時間是平行的,每一條時間線上都有不同的故事,眼前的這個他結下的那顆果子或許不必再回到祖先生活的年代,可以未曾愛上旁人,和她的愛人白頭偕老。
柳記謙再行了一禮,“有生之年,小人一定會竭儘全力地對婉成好,儘力不使得她受任何委屈。”
“也定然會繼續精進鋦瓷技藝,將祖先傳給小人的這門手藝傳給子孫後代。”
那就好了。
婉襄回過頭去,原本種著石榴樹的地方,換成了一棵桂花。
婉成就站在樹後,聽著柳記謙方才說的話綻開笑容。
丹桂飄香之時,嫋娜的少女便要披上紅妝,奔赴她的下一段人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