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沒有嬪妾,小公主固然也會得救,但病症定然不會這樣輕。若沒有嬪妾,娘娘端午節時不是死於毒酒,也是死於匕首。”
“所以……娘娘能否替嬪妾求一求萬歲爺,不要奪去嬪妾的名位。”
婉襄的喉頭滾動了一下,她縱然恨她,拒絕的話卻是說不出口的。
她最後隻能道:“我從沒有想過,寧妃居然是這樣的。”
舊族令媛,內廷華選,性成敏慧……璿闈列職,夙彰侍奉之勤,紫禁承恩,宜備哀榮之典式頒奠綴用示軫懷。
雍正一朝,武氏無子而封妃,究竟是曆史促成這個妃位,還是她促成的?
是一個循環,死水一潭。
不必再說什麼了,她和寧妃之間的交情不過隻到這裡。
寧妃的生命不過是三場華麗的宴會,而她的人生還有很長的路要走。
婉襄站起來,朝著春雨軒外那些被寧妃遮擋的日光走去。
桃葉就候在門前,望著不遠處的一棵枝葉茂盛的桃樹。
“杏花村中有杏樹,也有桃樹。還有櫻桃,茄子,新麥……在宮中久了,隻看見它們被人盛放在鑲金鑲玉的碗碟之中,都快忘記它們原本的樣子了。”
對於錦衣華服的貴人而言,所有的植物都是食物的形狀,無論天災豐年,盤中的佳肴美饌都是一樣的。
她們一起朝著杏花村外走去,這些風景,其實始終都在眼中。
“我十九歲了,姐姐。”
端午那一日,桃葉呼喚的第一個“姐姐”,其實是婉襄。
她像以往任何一次一樣不計代價地用生命保護她,向惡犬,向奸人無懼地露出她的脊背。
“是啊,桃葉,你都十九歲,在這宮中過了十多年了。”
十多年,是多麼漫長的歲月,於一個未及雙十年華的女子而言,是半輩子還多。
“我的滿語名字是伊爾哈,是花朵的意思。如今我覺得,我好像也像是那棵桃樹一樣,真正茂盛的是葉子,我真正成了‘桃葉’。”
她們從杏花村出來,漫無目的地往前走,很快就走到了桃花塢外。
這時候的桃花塢漫山清脆,春日裡如煙霞一般的桃花在夏日裡蛻變成了青青的果子。
辯論是花朵更好,還是果實更好是沒有意義的,因為這都是必經之路。
這裡是桃葉陪伴她最久的地方,也是她穿越到這裡之後的人生最失意的一段日子。
“姐姐,時至今日,我仍然覺得我姐姐是對的,可我也不得不承認你也是對的。“
“每個人的人生都有自己要走向的方向,旁人沒法代替自己做選擇。”
是很多年前,婉襄就已經明白的道理。
“我沒法繼續照顧紫禁城裡的那些小太監小宮女了,他們終究有自己的人生,我也想要過一過自己的日子。”
那常在逝去之後,她哭得太多,眼睛始終都是腫著的。也就是到昨日,她才終於不哭了,好像把所有事都想明白了。
“我這十幾年在宮中,回想起來做了不少的錯事,如今親姐姐也不在了,姐姐也不需要我,所以我想出宮生活了。”
並不在婉襄意料之外,她心中也唯有祝福。
“萬歲爺賞賜了德勝門附近的一處宅邸給我。桃葉,這本就是應該留給你的。”
她答應過那常在的,會好好保護桃葉,也要將劉婉襄承諾的事情做到。
“我讓人在那處宅邸之中移栽了兩棵老桃樹,搭了紫藤花的花架,你不是很喜歡西峰秀色裡的紫藤花架麼?”
“你放心吧,那處宅子並不過分大,隻有兩進。你一個人住可能會覺得有些大,不過也沒關係,你那麼喜歡照顧孩子,可以收容一些無家可歸的孩子。”
而德勝門,也是馬佳·巴袞當值的地方。
那常在唯一說錯的地方,便是她覺得桃葉會被出身貴胄的馬佳·巴袞害死。
他們之間最先跌落下去的是被阿瑪連累的馬佳·巴袞,既說是緣分,便靜靜等著它發展下去吧。
桃葉點了點頭,“家無所謂大小,我覺得已經很好了,隻是有些舍不得姐姐。”
婉襄靠近她,和她彼此擁抱著,“桃葉,縱然因為你當年年少,因為好心而辦過一些錯事,但是我從來都沒有責怪過你,你也不必覺得虧欠。”
“而我當年的承諾終究也隻做到一半,我不能陪你住在一起,算是我對你的虧欠。你瞧,從此以後我們就兩不相欠了。”
桃葉更用力地回抱了她,因為哭泣而微微顫抖起來,“姐姐……姐姐……”
人總歸是要成長的,“從此以後你可以自由自在地生活,所有的莊稼作物都可以與你息息相關,你還可以擁有自己的家庭,事業……”
她忽而有些羨慕桃葉,她其實也擁有著很多她在這個朝代不曾擁有過的東西。
“我們還會再相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