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時我親自下廚為四哥煮雞頭米,四哥嘗一嘗。”
雞頭米即是芡實,禦膳房做的東西總是太過精致了,反失了食材真味。
她依偎在他身旁,他忽而直起身體,為婉襄倒滿了酒,“也就是同你在一起,朕才能從那些繁忙朝事之中短暫抽身,也品一品這杜康之美。”
但開口卻又是朝事,“從前藏中有阿爾布巴等事,恐怕準噶爾逆賊乘間來犯,因此朕令□□/喇/嘛移駐泰寧邊近地方,以便於照看。”
“而隨□□/喇/嘛一同移居之子弟人等,久離故土,不免思鄉。如今各處緊要隘口都已經著操練精兵嚴固防守,藏中已無事,應令□□/喇/嘛回藏。”
“朕已經令果親王前往泰寧,護送□□/喇/嘛回藏了。”
□□喇嘛是藏傳佛教的領導者,也是藏地的管理者,他的回歸對於藏地的穩定會有非常重要的政/治意義,因此雍正這樣重視,要一位親王親自前往護送。
“果親王前往泰寧地方,沿途經過直隸、山西、陝西、四川等處,朕也令他順便閱看這些地方滿洲駐防之官兵。”
這些地方沒有戰事,反而更容易出問題。
雍正一生勤政,要將這些事完全從他身上剝離,是一件幾乎不可能的事。
婉襄也並不催促他改變話題,安靜地靠在他懷中聽他說下去,隻偶爾舉杯和他一同飲酒。
“西北軍務關係重大,數日之前,朕諭辦理軍機大臣等,議論西北之事。”
“雍正七年起,於準噶爾用兵已有數年,邊境將士鞠躬儘瘁,精忠報國,然久在邊外,不得與親朋家人團聚,想來也是不忍。”
“因此朕以為應當趁此時我強敵弱,直搗黃龍,將敵軍儘數擒殺。軍務早完,將士方能卸甲歸田,休養生息。”
“或者應當遣使者前往準噶爾,使噶爾丹策零知曉厲害,俟其醒悟。”
仍然在糾纏這個問題。她所知的隻是結果,而這個結果的誕生,會讓做決定的人付出無數的糾結與努力。
“四哥既讓軍機大臣詳細籌劃,想必如今已有結果了?”
他和她碰了碰杯,婉襄的注意力都在這件事上,不知不覺便將杯中酒都一次喝儘了。
雍正微笑起來,繼續道:“準噶爾蠻夷,世代皆為凶頑之徒,數次舉兵侵/犯大清疆域。兒噶爾丹策零之凶頑狂悖更甚於其父策妄阿拉布坦。”
“皇考在時,儘管策妄阿拉布坦數有不軌之行,儘為皇考以寬人之心赦免包容,不加誅戮。朕先時也以聖祖之心為心,屢降恩旨,希望能平息兩方紛爭。”
但對於噶爾丹策零這樣的人來說,便隻會覺得大清皇帝軟弱可欺,變本加厲。
“然而噶爾丹策零始終不知悔改,數有侵擾眾蒙古之舉。可那時,朕也不過令西北兩路大軍駐守邊地,以防守為要,無欲毀其巢穴,滅其醜類。”
的確是噶爾丹策零在自取滅亡。
“自賊人於光顯寺大敗之後,已然窮途末路。今年我軍自北路襲擊,直越額爾齊斯,賊眾驚慌失措,不敢應戰。“
“然而賊人仍不知朕心之寬大,自負罪孽深重,無可轉圜,因此反而日益執迷不肯悟。”
“張廷玉之意,是遣使前往,曉之以厲害,許寬其過往之過,若其能悔過自新,則可重新議定邊界。若仍然執迷不悟,則是伊自取滅亡。”
總之議論的結果,總是要遣使臣前往商談。
雍正的神色忽而添上了一縷惆悵,“當年皇考在時,策妄阿拉布坦時有不軌之舉,皇考按兵不動,朕也曾經不解,為大清軍民感到不平。”
“這些年戰事,朕才真正知道皇考之遠慮深謀。”
“我大清都城與準噶爾汗國相距甚遠,我往則我師徒勞,彼來則彼師受困,彼此之間相安無事,或偶有些小摩擦都是最好的結果。”
他又飲下一杯酒,沒有等待婉襄。
“嶽鐘琪久在西陲,習於軍旅,亦有踴躍建功之意,因此朕命其為西路大將軍。”
“傅爾丹朕本察其才具不足以擔當重任,然受眾臣之廷舉,又遣查弼納為副將,諄諄教誨,令其務必部署完備,審時度勢。”
“然而雍正八年時,嶽鐘琪來京陛見,將十數萬駝馬畜生置於賊路之旁,任其劫掠,致賊人得意而去。”
“九年時傅爾丹又誤信俘虜之言,不曾將發兵之事奏聞便貿然進兵,果然中了賊人圈套。”
“至十年,馬爾賽守城不出,使賊人逃遁,餘孽滋生。”
這些是西北諸將最嚴重的失誤,一樁樁一件件都有因果,最後造成了如今的局麵。
“王公大臣與西北將士於此事之上意見皆不相同,朕思慮甚久,最終還是決定遵從皇考從前之意,遣使者與準噶爾議和,從此畫清邊界,自此不得逾越。”
一壺酒都已經喝空了,雍正七年便開始的戰事,終於真正地要有結果了。
“將士久勞,的確讓人於心不忍。上天有好生之德,聖祖也與您也都有仁慈之心,這次和談一定會順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