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到雍正與熹貴妃準許之後, 寶親王便與妻妾一同走入了永壽宮正殿。
寶親王與富察氏在前,那拉氏在後,他們一同在殿中央行禮, 婉襄所在的位置,恰好望不見那拉氏的麵容。
她今日穿的當然是吉服, 磚紅色的服裝壓抑住了少女的明亮與鮮妍,令她努力地學習著去為人婦,去做皇家的兒媳。
“兒臣給皇阿瑪、額娘及諸位娘娘請安。”
婉襄努力地去分辨出三人之中她最不熟悉的那道聲音, 但時間太短暫了。
在兒子與小輩們麵前,雍正一直都是嚴肅的。
此刻神情平淡地喚了起,“都起來吧。”
三人齊聲道謝, 寶親王攙扶著富察氏站起來, 而那拉氏一個人在最後, 穿著她並不習慣的花盆底, 仍然站得很穩當。
熹貴妃便在這時道:“伯塔月, 你是寶親王的福晉, 也去一旁入座吧。”
今日的主角畢竟是剛入王府的那拉氏, 作為正妻,她也應當受那拉氏的禮。
富察氏向來端莊, 從不出錯, 神情莊重地應了是,轉而朝著婉襄這一側,安貴人下首的位置走來。
婉襄和她之間沒有什麼眼神交流, 隻是她一意孤行地追著她。
富察氏分明在她麵前數次表達過對於那拉氏進門的期待, 但此刻婉襄腦海中浮現出來的仍然是雍正九年嘉祥剛出生時,隱隱自責自己做不好一個福晉的富察氏。
知道自己如今是寶親王福晉,知道自己將來是母儀天下的大清皇後, 當真便能割舍掉一部分作為人的天性,為這樣的事情而感到高興麼?
婉襄隻知道自己不會有這樣的格局,也永遠不會這樣做。
富察氏入座之後,那拉氏便在女官的引導之下上前一步,頂上了富察氏的位置,恰像是十幾年後的後宮格局。
而後有宮女恭敬地捧上了茶盤,新婦要侍奉翁姑用茶。
那拉氏和弘曆再一次跪下去,從宮人手中接過了茶盞,先奉予雍正,“請皇阿瑪用茶。”
不坐在明鏡高台之上,便像是尋常百姓家,除卻杯盞茶盤更為精致貴重,其他的,也並沒有什麼分彆。
婉襄沒有在這時候望向他們,這時候是一個女人更為具象地向皇權低頭,向新的父權低頭,她隻是用杯蓋輕輕地撇去了浮末,像是撇去她心裡這微不足道的念頭。
雍正平日裡喜歡教訓人,但在兒媳麵前大約是秉承了他方才所說的,“不癡不聾,不做家翁”的思想,並沒有訓示什麼。”
接過茶盞來喝了一口,便讓小順子著人捧出早已準備好的賞賜,交給那拉氏的侍女拿著。
雍正慣來喜歡賜如意,這世間事也隻有“如意”兩個字為至妙。
他賞給那拉氏的這一柄如意是青玉花好月圓圖如意,是婉襄和他一起選的。
“白頭偕老”這四個字用在乾隆與那拉繼後身上太過諷刺,儘管他們之間至少在那拉氏成為皇後之後有了三個孩子,三個孩子或早夭,或一生失意,也沒有一人有好結局。
隻有這“花好月圓”或許曾經應景。
熹貴妃照例有威嚴,“今你已入府侍奉寶親王,當克承慈顧之恩,允協順成之義。當持躬淑慎,協助福晉綜理內政。”
這是一些應當寫在冊文之中的話,並不值得婉襄用心去聽。
在不了解性情的時候,那拉氏的脊背挺直,或許隻能被誇讚為儀態甚好。
她一一地應承下來,態度不亢不卑,同樣地接了熹貴妃的賞賜。
而後一對新婚的男女便再一次站起來,轉向如今在後宮之中位次為第二的裕妃,“請裕妃娘娘用茶。”
裕妃微微笑著,一張圓臉與歲月堆積之下的紋路,使得她看起來是如今正殿中最為和藹的那一個。
她接了茶,“本宮不會說什麼大道理,隻盼著那拉氏你能為皇家開枝散葉,與寶親王彼此敬重,一生幸福美滿。”
這是祝願,不是熹貴妃的那種訓示,當然是更能為人所接受的。
那拉氏輕聲道了謝。
人們無法從一個人的背影之中猜測出她此刻內心的想法,下一個便要轉到婉襄,她心裡湧上來一種不可自抑的悲涼的感覺。
裕妃送給那拉氏的禮物裝在一隻棕竹水浪蓮花盒裡,棕竹的色澤自然美麗,匠人巧心,將二十四塊棕竹絲片貼成漩渦浪花紋的葵花形蓋。
正中缺陷處則嵌著一片雕著蓮花的白玉,恰如一朵蓮花漂浮在水麵之上,有高尚文雅的情趣。
婉襄知道這裡麵放的東西是什麼,她們曾經一起討論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