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8. 奪嫡 這麼多年過去了,他覺得幸福嗎?……(2 / 2)

可類似的問題,其實雍正七年的最後一日,比今日更鄭重,她就已經問過了。

雍正慢慢地睜開了眼睛,“人很年輕的時候,往往是不知道自己能做什麼的,婉襄。”

婉襄默默地點了點頭,深以為然。

她那時候也是不知道的,隻是像所有人一樣按部就班地學習,工作,以為作為一名文物修複師就是她永恒的命運。

雍正於是繼續說下去,“朕是皇考之第四子,太子早定,年輕的時候僅僅是大清的皇子,沒有爵位,空有尊貴而已,每日所做之事無非是讀書,而後跟著皇考四處出巡。”

“一個人在不知道自己該做的什麼的時候,便可以看一看與他有類似處境的人。世祖爺序了齒的,一共有八個兒子。”

當然首先去看看自己的叔伯都在做些什麼。

“但皇考活到成年的兄弟,也就隻有裕親王福全與恭親王常寧兩個。”

“恭親王一生沒有什麼建樹,跟著皇考親征噶爾丹,因擊敗噶爾丹不窮追,罷議政,罰王俸三年,又十三年,王即薨逝。”

“裕親王幼時,世祖問其誌,對曰:‘願為賢王。’一生果然也就隻是個賢王,在征戰噶爾丹時頗有建樹。”

不過裕親王福全的後代倒是都沒有什麼出息,長子保泰因坐諂附廉親王允禩國喪演劇而奪爵,次子之子廣寧又因治事錯繆,未除保泰朋黨之習而被奪爵。

“再往前推,國家仍然在動蕩不安之中,更無有可借鑒之人物。發現了嗎婉襄,世祖給他的兒子取的名字。”

福全、玄燁、常寧……還有牛鈕、永乾、隆喜……並沒有如漢人一般按字輩排序,因為到康熙之前,禮製都尚且不全。

“滿人與漢人終究不同,從前無有滿人當政之時,再借鑒前代,也沒有任何意義。”

“皇妣出身卑微,朕之養母孝懿仁皇後是中宮,但可惜早逝。在一廢太子之前,皇考與允礽的生母孝誠仁皇後伉儷情深,他的太子之位堅不可摧,即便他如何驕奢淫逸,暴戾不仁,所有人也都以為他的位置是不可撼動的。”

所以雍正也算是回答了她的問題,他是在一廢太子之後才動心的麼?

“允礽自己大約也是這樣想的,可是康熙四十七年,他仍然被廢了。朕知道是為什麼。”

他在說這句話的時候有一種詭秘的興奮,好像又回到了康熙年間,回到他隻是一個普通皇子的時候。

那是他窺見天機的時刻。

“種種不仁,皆是對旁人的,皇考可以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但像皇考那樣被人愛了一生,敬重了一生的人,絕不會允許自己親自撫育之子情感上的冷待,更不會容許有人欲分其威柄,恣其行事。”

是人性與君權之間的交織。

“一廢太子之後,眾皇子的心思都活絡了起來,最先跳出來的是胤禔與胤禩。他們都很快被皇考打壓了下去,幾乎再無即位之可能。”

他並不稱呼他們為他的大哥與八弟,他做大清的皇帝也已經做了許多年了。

“皇考英明一世,在廢太子之後卻幾乎是在哀求他這些成年的皇子們聽話,讓他正當且安全地享有抉擇儲君的權利。”

“朕在這時候同時看見了一個皇帝神性和人性的兩麵,相比於高不可攀的神性,說來或許不可思議,反而是人性更吸引朕。”

“皇考的脆弱和朕的遊疑互相呼應著,朕感覺有什麼東西從朕的身體裡漂浮了出來。但朕很快就明白了,這是朕從未敢於直麵過的野心。”

雍正比其他的皇子都更高明一些,或許早早地便看清了,在諸皇子皆蠢蠢欲動的情況下,最好的方法仍然是將原先的那個儲君推到東宮的位置上。

所以他並沒有落井下石,而是幾次撫慰修複著康熙與允礽之間的父子之情,修複著康熙作為一個“人”所具有的,無可自抑的觸覺。

雍正不愧也是康熙“躬親撫育”過的皇子。

他已經滿足了康熙“人性”的那一部分,而作為雍親王,他也有足夠的政/治才能來治理前代帝王留下來的國家。

他能夠撥亂反正,製止官員玩愒性成,使政治一新。

雍正從來也不是什麼篡位的君主,康熙爺絕不會後悔他的選擇。

婉襄停下了手,下巴靠在他肩上,心中情緒分明激蕩,聲音卻悶悶的。

“四哥。”此刻好像說什麼都不合適,又好像說什麼都會被允許,“胤禛。”

那位偉大的君王,也是他的父親希望他“以真受福“,那麼這麼多年過去了,他覺得幸福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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