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2. 毀容奴侍(5) 一個問題(1 / 2)

今天皇上要給燕琅辦歡送宴, 徐連也知道。顧玠說要給他出氣,自然不可能會瞞他對付燕家的事情。

隻是隨著顧玠出去的時間越久, 徐連的心情就慢慢沮喪起來。

他之前高興, 顧玠會跟燕琅解除婚約。

可是,徐連突然意識到,他又是在什麼立場高興呢?難道沒有了燕琅, 他有什麼機會不成?

徐連無比清楚地認識到, 就算沒有燕琅,今後也還是會有張琅、李琅。他們肯定是要家世有家世,要才貌有才貌。

他有什麼,他隻是一個得幸被顧玠看重的奴侍罷了。甚至, 無論臉上還是身上,都滿是難看的傷疤。

他越想就越難過, 坐在那裡跟喪失了所有生氣一樣。

就在這個時候, 保懷提著食盒回來了。

“徐公子, 殿下記掛著您,特意命奴才給您送些吃食回來。”

說著, 保懷就將裡麵的菜一道一道擺了出來。

皇宮中的菜肴,當然要比徐連以前在宮外吃的好多了, 他以前跟在燕琅身邊, 根本沒有什麼好吃的, 唯一的需求就是把肚子填飽就好。常年下來,腸胃也有了些毛病。

太醫給他另外又開了一個方子,保懷給他送來的菜裡麵, 沒有特彆油膩的。

“你說主……二殿下記掛著我?”

“可不是,宴席才開始,就讓我挑些您喜歡的, 還說您要是喜歡的話,以後就讓小廚房那邊多做些。”

顧玠之所以沒有帶徐連一起出席,並不是怕被燕琅發現對方的行蹤。

醜奴已經死了,現在在他身邊的是徐連,就算是被燕琅看到對方,顧玠也不介意。不過是徐連身上那些傷還沒好,體內又中了毒,顧玠擔心燕琅會有其它自己不知道的手段,小心駛得萬年船,他不願意拿徐連的身體做賭注。

明知道保懷說的記掛不是自己想的那個意思,而顧玠也永遠不可能會喜歡他,他們之間的差距太大了,可徐連頹喪的心情還是因此變得高興起來。

他認真地聽著保懷給他介紹著每道菜,各自吃了一口。

“麻煩你替我跟二殿下說,我很喜歡這些菜。”

“徐公子客氣了,這都是咱家分內的事。”

自從知道徐連是顧玠真正的救命恩人,保懷對他的態度就有了很大的改變。又有顧玠的招呼在前,其實整個玉熙宮的人儼然都是將他當作第二個主子伺候。

有那嘴巴不乾淨,背地裡編排徐連的,被保懷發現後直接拖去打了一通,再也沒送回來過。

看徐連吃得高興,保懷沒過多久就離開了,他本來打算給顧玠複命,結果還沒走到地方,就看到他們家二殿下已經回來了。

於是趕忙迎上前,代替了皇上派來送顧玠的人。

“殿下,歡送宴還沒結束,您怎麼提前回來了?”而且提前得太多了,幾乎是走了個過場。

“沒什麼意思,況且對著那種人,我也吃不下。”

“這倒是。”

保懷想,不要說殿下了,換做是他,看到燕琅那張臉恐怕都吃不下。

真不知道,燕琅究竟是怎麼裝出無害的樣子。還敢送二殿下玉佩,誰知道上麵有沒有毒,就算沒有毒,對方碰過也臟死了。

思及此,保懷連忙道:“殿下,燕琅送給您的玉佩還是趁早處置了比較好。”

“已經扔了。”

宮人將玉佩放到桌子上後,顧玠從頭到尾都沒有碰過,最後還是顧清濯吩咐那名送他回來的小太監拿上了。

一離開宴席,顧玠就命對方將玉佩扔了。

保懷聽了他的話鬆了口氣,“扔了就好,扔了就好。”

“那些菜小連還喜歡嗎?”

“瞧我,出來的時候徐公子還讓我跟您說他很喜歡呢,結果一轉身就忘了。”

保懷身為顧玠身邊的一等太監,自有一套看人的方法。徐連在品嘗的時候,他已經暗暗留心了對方喜歡的都有哪些,現在正逐一說給顧玠聽。

“徐公子的身體現在還不能見太多葷腥,我先讓小廚房按照這些菜肴準備著。”

“好,就按你說的去辦。小連喜歡喝湯,也讓小廚房那邊多研究些新口味出來。”

“知道了二殿下。”

這樣一個說著,一個吩咐,不久也就到了玉熙宮。

徐連吃東西很慢,但很有規矩。顧玠跟他吃過幾次飯後就發現,對方之所以這麼慢,並不是長久以來的習慣,也不是因為傷勢造成的行動遲緩,他是將每一頓的食物都當作了寶貴的恩賜,所以才會細嚼慢咽,以此來品嘗美好。

以往很多時候,徐連連饅頭都是吃不上的。

來到玉熙宮,顧玠給他的一切,就跟一個乞丐突然住進了一座金屋子差不多。他小心翼翼,誠惶誠恐,唯恐一場大夢。

顧玠看到徐連,眉眼都放柔了不少。

兩個人當中,其實是徐連先發現顧玠回來的,他耳力靈敏,一下子就聽出混在腳步聲裡麵的輪椅聲。

按照他的性格,應該是要立刻站起來走過去的,可他又在吃著東西,是顧玠送給他,在徐連的認知中非常珍貴的東西,一時之間舉步維艱,不知道是該站起來還是該繼續吃。

不過這種為難也沒有持續多久,終究還是顧玠更重要。

徐連放下筷子,朝他走了過來。

顧玠跟他約定過,主人這種稱呼隻可以在私底下喊。否則他是將徐連當作與自己平等的身份,可宮人們聽到了,難免會輕視徐連。

顧玠看到徐連張了張口,有了主人的樣子,不過話音到最後變成了規規矩矩的“二殿下”。尾音微微揚起來,聽得出來今天是很高興,顧玠以為是徐連很喜歡保懷送回來的那些菜,於是等徐連將他推到桌子旁的時候,跟他說:“已經讓保懷和小廚房打過招呼了,你喜歡的話,往後每日都送幾道過來。”

宴席上吃的菜定然不止一兩樣,保懷送回來的不過是其中一部分。

都是出自同一幫廚子的手,味道不會差很多,顧玠的意思是讓小廚房接下來將端上過宴席的菜輪流再做一遍給徐連。

“謝謝主人。”

顧玠跟徐連相處的時候,都是隻有他們兩個人,保懷跟春韶、秋棠等都退到了殿門外,沒有吩咐不會進來。徐連對顧玠的稱呼又變成了他最喜歡的。

如果說答應徐連喊自己主人,兩個人之間還有什麼變化的話,顧玠直觀地發現徐連對他的態度跟以前不同了。

以前他要是想給徐連某樣東西,對方的第一反應就是推辭,或者怕給他添麻煩。現在不同,對於徐連來說,主人的一切都是對的,主人給他的,也全都要接受。

顧玠拿起徐連放在一旁的筷子,給對方夾了一道之前吃過還不錯的菜到他的碟子裡,而後才把筷子放下。

“這道菜口味偏甜,你應該會喜歡。”

吃過苦的人,總是會格外愛甜一些,徐連也不例外。

有顧玠在側,徐連的吃相更斯文了。

燕琅好歹也是丞相之子,徐連跟他身後,拋去彆的,在禮儀方麵是有所學習的。不過以前徐連都沒有用武之地,而從被顧玠留下那一刻開始,他就在儘可能地讓自己看上去得體一些。

他不願意丟了顧玠的麵子。

顧玠出發去宴席之前就已經在宮中用過膳了,現下並不餓。而對於徐連來說,這一頓則相當於下午的額外補充,分量並不多。

即使他吃得再慢,也還是很快就吃完了。

“今天外麵天氣不錯,要不要出去走走?”

“要,主人,我們一起去嗎?”

“一起去。”

“那我們去哪裡?”

“去展蓮池吧,裡麵養了不少鯉魚,讓保懷給你帶一點魚食,等會你可以喂喂它們。”

展蓮池最初修建的時候,是種養蓮花的,後來放了鯉魚進去,蓮花都被它們咬完了。

到現在展蓮池已經完全跟蓮花無關,裡麵隻有不同的鯉魚。每年春天,鯉魚都尤其活潑。

徐連沒去過展蓮池,不過他見過彆人喂鯉魚。

魚食扔進水裡以後,許多尾鯉魚湊成一團來爭搶著吃,又熱鬨又好看。

顧玠讓保懷帶魚食,徐連則是沒忘記要給顧玠帶上的東西。

除了披風以外,還有些消遣的點心以及茶水。不知道的人,恐怕要以為徐連才是從小照顧他的。

二殿下要來展蓮池喂鯉魚,人還沒有到,消息一早就傳到了那邊。

各個宮人連忙就準備起來,收拾亭子的收拾亭子,放軟墊的放軟墊。等顧玠他們到的時候,池心亭中甚至已經點起了淡淡的熏香。

熏香是用蓮子芯搗碎,添加其它材料做成,燃起來有股蓮花的清香,對池裡那些鯉魚並無影響。

儘管這裡也準備了茶水,但徐連還是將他帶來的逐一擺好了。玉熙宮內泡的茶跟其它宮殿泡的茶不同,無論是火候還是泡茶的功夫都更精細講究。徐連說不出具體的區彆,但他能喝得出來,前者要更好喝。

一切準備妥當的時候,燕琅那邊還在被不斷恭維祝賀著。

大家都知道,估計等燕琅這趟從西南回來,就要跟顧玠成婚了。因此言辭之間,不僅僅是將他看作是丞相之子,或者是少年將軍那麼簡單。

“承蒙諸位抬愛。”

燕琅來者不拒,酒過三巡,他跟顧清濯告了一個罪,要先離開去更個衣。

他的臉都紅了,眼神瞧著也有一些醉態,顧清濯誇了一句燕之山虎父無犬子,就讓燕琅去了。

隻是在對方離開後,顧清濯給汪岑使了個眼色,對方立即派了一名小太監在後麵跟著燕琅,防止這位“小將軍”會做出什麼事來。

燕琅是很有分寸的人,這點從他上次參加五公主的生辰宴就能看得出來。

突然這樣喝酒,還半途離開,不難懷疑是不是跟顧玠有關。

顧清濯的懷疑沒有錯,燕琅離席以後,就跟宮人打聽了顧玠的去向。

顧玠要跟燕琅解除婚約這件事隻有他跟徐連以及顧清濯知道,表麵上燕琅還是他的未婚夫,並且一表人才,再加上他出手大方,那名宮人很快就悄悄將顧玠去展蓮池喂魚的消息告訴了他,並給他指了去展蓮池的路。

展蓮池並不屬於後宮,以燕琅和顧玠的關係,是可以過去的。

宮人也沒有想太多,拿了燕琅給的銀子後就去做自己的事情了。

跟在燕琅身後的小太監停住了腳步,重新回到宴席上把燕琅的打算告訴了汪岑。

展蓮池比禦花園要更大一點,除了池中心的一個亭子外,另修有幾座大小不一的木屋。

這些建築跟其它地方的奢華不同,主要追求的是雅致。也是當年賢妃娘娘第二喜歡來的地方,那些木屋是顧清濯為了哄對方開心特意建造的。

當初鯉魚咬死了蓮花後,顧清濯本來十分生氣,要將這些鯉魚還有不慎將鯉魚放進去的宮人處死。是賢妃娘娘求情,才讓兩者安然無恙。

徐連倚在欄杆上喂魚,為了讓每一隻都吃的到,他不得不東撒一點,西撒一點,魚搶得厲害了,還要苦惱地皺住眉。顧玠在石桌旁,聽著保懷跟他講自己生母的事情。

由於顧玠的記憶一直沒有回來,保懷經常會跟他講起賢妃娘娘,還有自己以前的事。

徐連在專心致誌地喂魚不假,可他還有一半心神是放在顧玠身上的。

隻是聽著聽著,他就察覺出了問題。

“殿下,您是忘了以前的事嗎?”

不是徐連有多聰明,實在是保懷跟顧玠講的話裡麵,差不多每三句就有兩句是“殿下您還記得嗎”和“殿下您從前……”。

這麼頻繁地提起來,就很不尋常了。

“墜馬醒來以後,太醫說我腦袋應該是撞到了什麼,導致失憶了。”

“失憶,那您還有沒有彆的地方不舒服?”

徐連頓時就顧不得池裡的鯉魚了,他以前看過大腦受到外力撞擊的人,嚴重起來,可能會產生頭暈、嘔吐這些症狀。他也是關心則亂,就算顧玠真的有哪裡不舒服,過去這麼久了,也已經全部都好了。

“沒有,隻是記不起來墜馬以前的事情。原本是連墜馬那場意外也不記得的,不過看到你以後,突然就記了起來。”

“都怪我不好,要是我當時能夠再仔細一點,殿下您也許就不會受傷了。”

徐連以為自己已經將顧玠保護得很好了,結果今天卻得知對方已經失憶有一段時間了,他不由得將責任攬到了自己身上,滿臉都是懊喪的表情。

“怎麼會怪你,即便真的要怪,也是該怪我馬術不精,所以才會摔下去,你已經做了自己最大的努力了。”

即使顧玠這麼說了,徐連還是不大開心。以前他跟顧玠在一起的時候,會經常盯著他的腿,覺得自己沒有做好,現在又多了一個腦袋,更是恨死自己了。

還說要保護顧玠,他根本就沒有那個能力。

“殿下,等我的傷好了以後,您可不可以給我找個武功高強的師父來?我想多學一些功夫。”

這樣,不管有什麼意外,他都可以更好地保護主人了。

顧玠對他的打算一無所知,“你喜歡學武功?”

池裡的鯉魚還在爭搶徐連剛才撒下去的魚食,池水時不時就會發出拍動聲。

徐連的聲音差不多跟這水聲混合到了一起。

“喜歡。”

“那我讓秋棠給你多找幾個,你喜歡學哪一樣就學哪一樣。”

“好,謝謝殿下。”

顧玠笑了笑,將徐連放在欄杆邊的魚食拿了起來,也撒了一抔下去。

“我之前看過一篇有關鯉魚的雜記,書中說,有一隻鯉魚,經常聽書生讀書,又受到書生的照顧,後來修成人形……”

在蓮香當中,顧玠跟徐連講起了他之前在一本書上看到過的有關鯉魚的故事。

他平時很少看這些妖精鬼怪的文章,不過怕徐連養傷太悶,所以專門翻了翻,閒暇時就說給對方聽。

燕琅雖然有宮人的指示,但皇宮太大了,他還是轉了幾圈才找到展蓮池的所在。

展蓮池有兩個入口,不巧的是,燕琅跟顧玠進的不是一個。不過隔著這麼遠的距離,他也能夠看到池中心的亭子裡是有人的。

宮人的服飾跟顧玠等人自是不同,隻是燕琅一時半會沒有看清,和顧玠在一起的人是誰。

他隻能判斷出對方應該也是一名男子。

燕琅站在橋上觀望了一陣,就見顧玠同對方似乎很親密。

他特意尋了這個機會出來,就是想跟顧玠單獨相處一段時間。他還沒有過去,對方身邊就有了其他人,燕琅如何能忍。

他當即就從橋這端往顧玠那邊走去,燕琅也是練過武的,腳程很快。

那名跟顧玠在一起的男子在他眼中也就越來越清楚,不過兩人在喂魚,都是背對著他的,所以燕琅始終沒有看出對方的身份。

“燕公子,可真是讓咱家好找,原來您在這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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