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4. 毀容奴侍(7) 激動暈倒(1 / 2)

兩人相處越多, 就越了解彼此,況且徐連是很擅長騎馬的,他不可能會因為害怕而顫抖,更不可能因為害怕而表現出彆的情緒。

情形已經很明朗了, 顧玠問的時候, 聲音略有頓意。

他以為徐連會否認, 又或者是兜很大的圈子, 再跟他回答這個問題。對方平常便是這樣的性格,半年來就算膽子養大了些, 也沒有好多少。

飛火連慢走都不願意了,直接停在原地, 不是吃吃地上的草,就是轉個圈, 再打個突,馬上的兩人就會隨著飛火的動靜也產生搖晃感,身體挨著身體。初秋的風莫名卷起了點躁意。

顧玠的左手同樣是抓在馬鞍上的,馬一跑起來, 就算一開始中間門特意留了距離, 也什麼都不剩了。彼此的手幾乎是貼在一起的,在這樣的問題中,漸漸發起燙。

徐連毫無準備,在顧玠的話問出來後,頭腦幾乎放空了。

主人看出來了。他的身體猛地一顫, 嘴唇哆嗦著, 麵皮上的緋紅儘數退去,變為煞白。

顧玠看不見徐連的臉,但他能感覺到對方的變化。那句“如果問題使你為難的話, 可以不用回答”即刻就到了嘴邊,甚至他的嘴都已經微微張開了,可在這時,徐連點了頭。

幅度很小的,聲音也同樣的小。

“是。”

他竟然是直接就承認了,並且連多餘的解釋都沒有。

風卷著樹葉刮過來,碰到徐連的頭發上,湊巧就掛在上麵不肯再下去了。

“我喜歡,喜歡主人。”顧玠又聽到徐連說了一句話。

這時,徐連的身體動了動,似乎想轉過身,但最終還是維持在了原狀,隻有那馬鞍被他越抓越緊,指尖都用力到發白了。顧玠的手就在他的旁邊,感覺到了他的緊繃。

飛火仿佛也感覺到了他的情緒,吃著草又突然抬頭往前麵繼續走起來。身體與身體的搖晃碰撞中,徐連不由顧玠說什麼,兀自講了下去。

“我知道,我的身份不配喜歡主人,可是……從沒有人對我這麼好過。”

“隻要一見到主人,我就會很開心,跟主人在一起,不管做什麼事情,我也會覺得很幸福。”

“我也告訴過自己,不可以這樣的,因為跟主人離得近,所以生出妄念,得寸進尺,但、我就是忍不住。每次我想要往後退的時候,就有一個聲音告訴我,一點點,一點點就好了,跟您再親近一點點,我就安守本分,什麼也不想,可是一點點又一點點,一次又一次,根本就是在助長我的貪念。”

“可是……”徐連講話的聲調突然變了一下,像人走在山澗中突然失腳跌了一跤的樣子,“可是我從來沒有想過要主人怎麼樣,我隻想永遠陪在主人身邊,將來您有了喜歡的人,我也可以保護他們,我會一輩子守著主人。”

顧玠這時終於聽出了不對勁,他右手握著韁繩,左手碰到了徐連的臉上,指腹一團濕潤。

他身體前傾,將徐連的臉朝後麵撇過來了一些,對方早已哭得不成樣子。看到他的時候,眼睛裡又有一行淚水掉了下來,在秋風與落日裡,帶著惹人心顫的淒涼。

徐連根本不顧自己哭得有多厲害,隻是求著他道:“主人不要趕我走,我以後都會聽話,您讓我做什麼,我就做什麼,你不喜歡,我什麼都不會想,也不會再喜歡您。”

他哭得一團糟糕,話裡又是您,又是你。

顧玠隻覺得碰到那些眼淚的手似乎被刺痛了一瞬,讓他將人放開些許。

可這樣的動作又完全讓徐連誤會了,他以為自己被放棄了。喉嚨裡無數的話都消失了,那雙透亮的眼睛裡湧出了死寂的絕望與痛苦。

顧玠:“我……”

“我知道了,等會兒騎完馬,我就會走。”

“你要去哪裡?”

“我也不知道,但我會找一個主人看不見我的地方,一個人過完這輩子,不再給主人添煩惱。”

徐連還在哭,顧玠的手臂上被砸了不少眼淚,他看見布料已經濕了。

左手扶穩了馬鞍,在不小心碰到徐連的皮膚時,眼睛下意識也看了對方的側臉一瞬。

“我什麼時候說過要讓你走了?”

徐連垂著的腦袋因為他這句話一下子就抬了起來,要轉過頭的時候,硬生生地忍住了。

他不敢看顧玠,怕在對方那裡看到對自己的厭惡。他的喜歡對於顧玠來說,不僅是廉價,還是有辱對方的身份。

“主人……”但徐連還是抖著嘴唇喊了顧玠一聲。

“嗯。”

徐連喊顧玠主人,後者其實很少會這樣正經地應對方。

“喜歡我,是你的事情,我沒有權利去乾涉。隻是你的這份感情太重了,我需要一些時間門來想一想。”

“想、一想?”

對於徐連來說,顧玠知道了他的感情,不責怪他,不討厭他,就已經是最好的結果了。

但顧玠卻說,他要想一想,想……什麼呢?

顧玠並不知道徐連的心跳得究竟有多快,他摘下了對方頭發上掛著的那片樹葉,攤開手,讓樹葉隨著風又吹遠了。

問出徐連是不是喜歡自己,是因為對方的所作所為讓他產生了類似的疑惑。而在知道徐連的感情後,顧玠不可能當作不知道地繼續跟對方相處,當然,他更不可能趕徐連離開。

所以,他要好好地想一想。

“等我想好了以後,會告訴你答案的。”

胸腔內狂跳不止的心隨著顧玠的話,喤啷一聲落到了地上。

是跟猜測一樣的回答,徐連再也忍不住地回頭,略微抬起下巴去看顧玠。彙聚到一起的眼淚正好從下巴上落了下來,好像砸在了誰的衣服上,又好像是砸在了顧玠的心裡。

他幾乎有些失神地看著對方,從下巴,到發紅的鼻子,再到被眼淚沾濕的睫毛。

猙獰的傷口就在眼睛周圍,顧玠忽而用指背替徐連擦了擦眼睛邊上的眼淚。

“不要哭了。”

聲音比晚霞,比落日,比秋風,還要繾綣輕柔。

這一幕永遠落在了徐連的眼中。

他們騎馬已經有一會兒,該回宮了。

不過看著徐連哭過一場的樣子,顧玠在給對方擦完眼淚後說:“扶好馬鞍,我們再騎一圈。”

徐連對於顧玠的話永遠都是身體更快過腦子的,兩隻手重新將馬鞍抓得緊緊的。

下一刻,飛火就如一支離弦的箭般,在顧玠的“駕”聲與馬鞭的鞭笞中,飛快向前。

他們並不是在宮裡,而是在郊外的一處空地,顧玠繞著空地接連跑了兩圈才停。

超出常規的速度會刺激人的感官情緒,那是一種很玄妙的感覺,除了眼前,再也不會想其它。自然,也不會有什麼心情去哭。

徐連的馬術雖然好,可被顧玠這樣帶著跑,還是有些緊張的。他人下意識地往唯一可以依靠的地方靠過去,顧玠左手幾乎是將他半擁著。

等停下來,瞧見徐連隻是眼睛還有些紅,沒有哭意了,才將馬鞭交給了保懷。

“哎呦,殿下,您剛才怎麼跑那麼快,可嚇死奴才了。”

顧玠落馬對他身邊伺候的宮人都造成了一定程度的陰影,不止是保懷,禦馬監派來的人也是提心吊膽,要不是看見顧玠臉上神色正常,他們以為馬又出問題了。

保懷說著,目光瞥到徐連的眼睛紅了一圈,臉上還帶著淚痕的樣子,當即就誤會了。

“徐公子都嚇哭了?快些下來吧,我去讓人打熱水來,先擦把臉。”

說著,保懷就忙忙碌碌地行動了起來。

旁人不知道徐連眼淚的由來,他自己還不清楚嗎?

聽到對方的話後,原本要下馬的動作僵在了原地,一種極端的不能見天日的想法被他人無意發現的羞愧逼得他連頭都抬不起來。

顧玠也在保懷的話後多看了徐連一眼,兩人誰都沒有解釋什麼。

他先下去了馬,禦馬監的人已經牽住了韁繩,顧玠朝著坐在馬上的人伸出了手。

“小連,下來了。”

他們騎馬的時候都會穿騎馬服,兩人的款式差不多,可自身氣質使然,顧玠總是能將所有的衣服穿出莫名的貴氣來。

袖子上還有被徐連哭出來的濕痕,這樣暴露在空氣中,仿佛將隻有他們知道的秘密也一起暴露了出來。

顧玠又想起徐連剛才跟他說的話,指尖突然被什麼東西碰了碰,他抬起眼皮,是徐連鬆開馬鞍,將手放到了他的手上。

但他放得猶豫不決,似乎不知道該不該如此,那遍布的繭子就一齊在他的手指上滑過。顧玠將徐連整隻手抓住了,而後將他托著從馬上接了下來。

來不及說什麼,保懷已經帶著熱水回來了。

顧玠伸手試了試水溫,並不燙,才將手巾放進去絞乾,複又給徐連擦了臉,將他那些淚痕儘數抹去。

他動作做得自然,保懷和徐連同時愣了愣,因為顧玠以前沒有做過這樣的事。

保懷心裡隻覺得,二殿下當真是越來越寵著徐公子了,而徐連則像是陷入了一片酷熱稠膩的沼澤中,四麵八方的空氣都能叫他就此窒息喪命。

顧玠擦得很仔細,到下巴的時候,還將人的頭微微抬起了些,手覆在徐連的麵頰上,沒有留下一絲不妥。

兩人的視線再次撞上時,顧玠發現徐連已經很久沒有呼吸了。但對方的臉仿佛不單純是因此而變紅的,意識到了什麼,他將手巾拿開,後知後覺,又將自己的手也拿開。

“擦好了。”

“謝謝殿下。”

兩人的對話開始變得奇怪起來,就算隻是很正常,又很普通的對話。

但顧玠覺得,確實有一些奇怪誕生了。很微妙的,沒有辦法捕捉,也沒有辦法明確地去指出來,但在他跟徐連之間門,又已經在發生了。

“我們回去吧。”

顧玠回身,兩人先去換過了衣服,然後才坐了轎子。

徐連一向都是跟他坐一頂轎子的,在知道了對方的心意後,好像秋風也躲進轎子裡跟他們一起離開了。乾澀,鬱燥的。

通常這個時候,顧玠會跟徐連說起一些有趣的話題,或者是看徐連累了,會讓對方靠著自己的肩膀休息一會兒。細想起來,徐連會喜歡他,跟他的種種親近的舉動也存在很大關係。

顧玠不由得反省了一下自己,肩膀邊被輕輕碰撞了一下,外麵的路不太好走,轎子發生了顛簸,讓徐連不小心碰了他一下。

如果在平時,徐連會用抱歉的語氣喊他一聲主人,再跟他說對不起。

但今天他隻是倉皇地看了他一眼,又沉默地低下了頭。

顧玠輕輕歎了一口氣,將他的頭抬了起來。

“怎麼了?”

“主人,你現在有討厭我嗎?”

“沒有,我討厭你做什麼?”看他沒有要哭的樣子,顧玠才收回手,“難道我們半年來的相處都是假的嗎?”

“不是。”徐連下意識搖搖頭。

“那不就好了。你願意的話,我們還是可以像之前那樣相處,這點不會因為任何答案而改變。”

顧玠在給徐連一個很鄭重的承諾。

對方抬手,似乎想拉他的手,或者是袖子,又或者是其它地方。但最終他什麼都沒做,手依舊放在膝蓋上。

他知道顧玠不想看到自己哭,所以拚命忍住了眼裡的酸澀。

徐連以前從來沒有想象過,他會遇上顧玠這樣溫柔的人。可現在對方就坐在他身邊,連他僭越的喜歡都寬容地接納著。

千言萬語,最後都變成了兩個字。

“主人。”

顧玠又一次對他的稱呼有了回應,甚至還摸了摸他的頭發。

“之前你說要學武功,已經給你找好了師父,不過他們不是一般人,你想好以後,要用心跟他們去學習。”

顧玠給徐連找的不是一般的武師父,燕琅偷走了徐連的功績,將來他都會給徐連拿回來。既然要成為將軍,就要懂得越多越好。

他給對方找的師父全都是從沙場上退下來的老將軍,有一位在他皇爺爺時期頗負盛名,後來急流勇退,告老還鄉去了。顧玠將這些人搜集起來,是他們的經驗豐富,懂得的知識多,能教徐連的也多。

顧玠一共找了五個人,他逐一跟對方介紹著這些人的身份。

有些人的名字徐連聽過,他在邊關的時候經常聽到士兵和扈將軍談起來。原本以為是傳奇中的人物,如今卻要成為他的師父。

顧玠對他越好,他就越不真實。

“現在的話不急,他們還沒有到京中。等到了以後,我帶你去跟他們見麵,你喜歡誰,想要拜誰當師父,就告訴我。”

本來徐連隻是想讓顧玠給他安排一個人學武功,可顧玠直接就說拜師父。

須知師父就跟半個父親一樣,甚至關係好的師徒,就跟親父子差不多。而顧玠找來的這些人背景都不簡單,徐連拜了他們當師父,自己的身份無疑也會大大抬高。

他簡直是為徐連考慮到了極點。

徐連已經不知道該怎麼感謝顧玠了,他更不知道該如何開口。

他希望自己能變成一隻小鳥,伏在顧玠的肩膀上,將鳥喙輕輕地在對方的衣服上蹭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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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連最終選定了兩位老師,一位是在顧玠皇爺爺時代驍勇善戰的老將軍,對方今年已經有七十多歲了,不過耳不聾眼不花,主要教他一些戰場知識。

另一位要年輕一點,大概五十多歲。主要負責教徐連武功,還有大量跟敵人交戰的技巧。

顧清濯得知這件事,特意將人叫過來問了問。

“你是想把他培養成新的將軍?”

“小連不是新的將軍,他本來就是,我隻是希望他以後可以輕鬆一點。”

看自己的兒子為他人殫精竭慮,顧清濯注視了顧玠良久。

顧祈能看出來的事情,他當然也能看出來,甚至比對方還要早。從前顧玠好像並沒有意識到自己對徐連的特殊,但現在對方意識到了,卻沒有絲毫改變的意思。

“西南那邊已經傳來了消息,你看一看吧。”

顧清濯將一份加急的快報給了顧玠,口風一轉,又回到了徐連身上。

“刀劍無眼,你給他這麼多,將來他到戰場上,你不會擔心嗎?”

這份快報是顧清濯派去盯著燕琅的人寫的,上麵寫到對方幾次出戰都以失敗告終。

宏將軍一開始因為跟燕之山的交情,還有燕琅在邊關的戰績,對他還挺喜歡的。看到他的表現,不禁大為失望。

奚不言抓住這個機會,在軍隊裡逆轉了自己的口風。他們是來打仗的,就算燕琅表現得再好,巧舌如簧,可不能帶領士兵打仗的將軍,根本就不是合格的將軍。

好幾次要不是有奚不言在,燕琅說不定就犯下了大錯。

大概宏將軍已經看出來了燕琅的真實水平,所以後來隻讓對方跟在自己身邊作戰,不給對方什麼實權。反而是在邊關不被賞識的奚不言得到了重用,並且立了不少功。

趁著這個機會,奚不言將自己的猜測用暗示的辦法讓宏將軍也察覺出了燕琅身上的異樣。邊關並不是那麼好守的,以燕琅的本事,以往究竟是怎麼取得的戰績?

他當然不知道燕琅從前依靠的都是徐連,隻是想到了前朝也有類似的事情發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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