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胳膊的傷好了沒有?”
這是顧玠醒來說的第一句話, 聲音很沙啞。
由於彼此間的情形,讓徐連一時忘了問對方是怎麼知道自己胳膊受傷了的,隻是一麵用手同樣擦著顧玠臉上的淚痕, 一麵點頭。
“好了,都已經好了。”
“主人, 你昏迷了好久, 我好擔心你。飛火被皇上命人關起來了,還有大殿下……”
“不要叫我主人, 以後叫我的名字。”
顧玠又親了親徐連的下頜, 對方被親得仰起了頭。
“主……”
“顧玠,小連乖, 叫顧玠。”
顧玠一個字一個字地教著對方, 聲音藏著壓得人喘不過氣的濃烈愛意。
徐連從來沒有想過, 顧玠會這麼地愛他。對方能答應跟他在一起,就已經讓他慶幸非常, 哪怕將來顧玠膩了他, 厭倦了他, 要跟其他人在一起,徐連覺得靠著兩個人在一起的回憶, 也是能夠度完餘生的。
他對自己完全沒有信心,從來都不相信永恒的幸福真的可以降臨到自己的頭上。
但顧玠飛身趕來救他,昏迷不醒, 他此刻的語氣, 無一不讓徐連意識到自己真的是在被愛著。
他恨不得要將自己就此獻祭給顧玠了。
“顧、玠。”
是第一次喊顧玠的名字,他很不習慣。
不僅是為了顧玠身份的尊貴,還為了他一直當對方為主人。於徐連來說,簡直是膽大包天的僭越。
“再喊一聲。”外麵發生的事情通過939顧玠已經全都知道了, 他不關心,在意的也隻有眼前的人。
一直到徐連能夠很通順地喊出他的名字時,顧玠最後又抱抱人才放開對方。
“主、顧玠,你要去哪裡?”
看見顧玠站起身,徐連跟著想要一起起來,轉而就被又按了回去。
“出去更衣,順便解決一些事情。你守在我身邊這麼久,都沒有好好睡一覺,在這裡躺一會兒,等你睡醒以後我就回來了。”
“我想陪著你一起。”
他昏迷了十多天,顧清濯命人徹查飛火失控事件,隻是這件事本身就是任務者的設定,自然是無論怎麼查結果都還是跟第一次一樣。人沒有問題,馬也沒有問題。
可帝王多疑,一模一樣的事情發生兩回,無論如何也不相信會是意外,於是命人繼續查。所有接觸過顧玠那匹馬的人都可疑,都需要拉出去仔細審問一遍。
結果這一查,竟然查到了顧祈的頭上。
據宮人所說,顧祈在約定日期之前曾經去過禦馬監一趟,說是要為葛月徽挑匹馬,後來挑中了徐連的馬,又從禦馬監裡的人口中得知旁邊的馬就是顧玠的,在那裡停留了一會兒才離開。
顧祈當日不僅在兩匹馬邊上逗留了,還伸手摸了它們。後來流螢出問題,飛火又狂性大發,即使表麵上查不出名堂,但兩件事聯係到一起,也很難不讓人懷疑顧祈沒有搞小動作,否則的話,又怎麼會這麼湊巧?
顧清濯拿到調查結果以後,就將顧祈喊到了自己麵前,質問對方究竟有沒有做過?
平時光明正大的“陷害”不過是彼此的較量,可這種連性命都算計上的手段,是皇室絕對不能容忍的。
顧祈沒有辦法解釋清楚這件事,擺在麵前的證據太充足了,平心而論,如果他自己處在彆人的位置上去看待的話,也一定會懷疑自己。
他沒有辦法證明自己的清白,於是自請閉門不出,一切等顧玠醒來再說。
顧清濯也不願意冤枉了自己的兒子,同意了他的要求。
萃聚宮裡,葛月徽跟顧祈已經很久沒有吵過架了,連顧吉祥都安靜了許多。
外界隱約察覺到皇宮中的動蕩,對此亦揣測良多。
發生了這種事,顧清濯對燕之山的清算速度也變慢了許多。
顧玠出門,就是想要將這兩件事儘快解決。此外還有徐連中的毒,失去記憶的顧玠不知道要怎麼解,但恢複了記憶,擁有無數個任務世界經驗的顧玠知道。
得知自己昏迷不久,徐連也因為情緒波動大而昏迷,顧玠更是不想要再耽誤時間。
沒有部分情緒之前的顧玠不會拒絕徐連的請求,現在更不會。
他的腳步頓了頓,最終還是伸手讓徐連跟自己一起出去了寢殿。
保懷是除徐連以外第二個發現顧玠醒過來的人,他激動得連話都說不出來。
春韶進來不知道跟他說什麼話,見保懷一直沒有回答,還問對方怎麼了。等看到從裡麵出來的顧玠,春韶跟保懷的反應差不多。
“殿、殿下醒了,殿下醒了!”
過了好長時間,兩人才反應過來,皆是連禮儀都顧不得,跑到外麵向宮人喊道。
這十天來,以淚洗麵的不隻徐連,保懷等人晚上睡覺的時候也經常偷偷摸摸地在哭。
現在看到顧玠,眾人皆是又哭又笑。
不一會兒,顧清濯和顧祈那邊都收到了消息,前者帶著汪岑立刻就趕了過來。
彼時顧玠已經略用過飯,同時洗漱一新了。終歸是昏迷了十來天,身形看上去同此前相比清瘦不少。
“參見父皇。”
“免禮,快讓朕看看,身體可還有哪裡不適,頭疼不疼,心腔有無不舒服,太醫來看過了嗎?怎麼說的?”
顧清濯話趕著話,叫人都不知道應該如何回答了。還是汪岑回了一聲,讓他且坐下來。
“是該坐下來,你剛醒,怎麼就站在這裡,隨父皇到裡間去。”
又過一盞茶的工夫,顧清濯、顧玠等人才坐好,保懷這時逐一回話,語氣透著股連日來難得的活潑。
“回皇上,命四位太醫都看過了,都說殿下已經安然無恙,身上也並無任何傷痛。醒來以後,小廚房做好了四菜一湯,是極好消化的,殿下跟徐公子一起用了些。”
顧清濯聽了以後,立刻龍心大悅,直呼沒事就好,又賞了不少東西下來,玉熙宮各宮人照顧顧玠有功,也俱得了賞。
談話之間,顧玠提到了落馬的事情,顧清濯本不欲在他剛醒來的時候令對方傷神,但見對方似乎有話要說,讓各人都先退了下去。
“家裡的事情,小連不用走。”
顧玠握住了徐連的手,他的話不但留下了徐連,還直接就給對方的身份定了下來。
這些天來徐連對顧玠的付出眾人也都看在眼裡,顧清濯沒有說什麼。
當殿內隻剩下他們三個人的時候,顧清濯才講起調查的結果。
“這件事情我已經問過保懷,父皇,您相信是皇兄做的嗎?”
“朕自然是不信。”
顧清濯質問顧祈,也是覺得事有蹊蹺。幕後之人做得如此乾淨,先後解決了兩位皇子,要是不做點什麼,他怕顧祈的安危也會有影響。
顧祈看似是被幽禁,實際上是被保護了起來。隻是顧清濯這一招將計就計,一直沒有什麼結果。
“皇兄雖然有時候會跟我開一些玩笑,但事關性命,他絕對不會做。父皇既然要查,不如將範圍定得更大一點,比如說……燕家。”
顧玠醒來說了句太慢了,指的是對燕家的處理太慢了。既然是任務者自己設計的情節,那麼他將這件事算到對方頭上,也不算是冤枉了。
顧玠讓939幫了自己一個忙。
蝴蝶扇動一下翅膀,就能改變很多事。
冒領軍功,加上謀害兩位皇子,給他們一百條命也不夠賠。
“你怎麼知道跟燕家有關?”
“隻是猜測,父皇,你想,這兩次出事,誰的收益最大?”
第一次馬出問題的時候,燕琅剛剛回京,並且又是那麼剛剛好碰到他們。
根據顧清濯之前的調查,燕琅從頭到尾都沒有想過要救他,那麼就可以合理猜測,對方是不滿意跟他之間的這樁婚事,打算把他以這種手段解決掉。隻要他出了事,哪怕是殘疾,燕家都可以憑此借口退親。
而他出現在事發地點,相當於非常巧妙地洗脫了嫌疑。可惜計劃最後被徐連破壞了,所以對方回府以後,就被燕琅以非人的手段虐待著。
第二次馬出問題的時候,燕琅雖然不在城中,可他那時正被扣在西南。
燕之山大概察覺到了什麼,如果顧玠能出事,無疑給了對方緩衝的時間。隻是他千算萬算沒有料到,顧玠會將自己的馬讓給了徐連。但好在最後的結果跟他想得差不多,顧玠昏迷了,顧清濯的注意力暫時放在了這件事上,顧不了其它。
被顧玠這麼一分析,顧清濯立刻嚴肅了起來,想著其中的可能性。
他越想心中的怒意就越多,如果事情是真的,燕家兩次動手都是為了燕琅。難不成,在燕之山眼中,燕琅的命竟比兩位皇子的命都更矜貴嗎?
“我現在就讓人去查一查燕家,你帶著小連好好在宮中休息,萬事有朕。”
顧清濯急匆匆地來,又急匆匆地去。
他雖然還沒有查出來真相,但心裡已經偏向於顧玠的分析了。再加上有顧玠暗中的幫忙,不出幾天,顧清濯果然查到這件事跟燕之山有關。
顧清濯離開以後,顧玠又將先前給自己診脈的四名太醫叫了過來,開始交代徐連的事。
負責徐連身體的那名太醫也在內,之所以剛才沒有講,是其中關蹺三言兩語說不清楚。本打算飯後再講,結果顧清濯又突然過來了,就耽誤到了現在。
“昏迷之前,我從一本醫書上看到了有關這種毒的描述。”
顧玠說了毒發的症狀,又將解毒的藥材一一念了出來。值得一提的是,在這其中有一個十分重要的藥引子,若是找不到的話,就算把解藥做出來也是惘然,可巧的是這藥引子正是之前葛月徽給顧玠的那味藥。
“隻是不確定究竟是不是解藥,還需要你們四個人一起研究一下。最遲後天,我就要知道答案。”
他差不多是將答案全部告訴四名太醫了,要是後天還沒有結果,那麼這四個人也就用不著當什麼太醫了。
“請殿下放心,臣等一定早些將解藥做出來。”
太醫離開不久,顧清濯那邊也發了話,解除了顧祈的禁令。眾兄弟姐妹齊聚玉熙宮,紛紛看望了顧玠。
顧祈單獨跟顧玠說了會兒話,也由此知道了當初為什麼顧玠說是徐連救了自己。
那天的情形屬實是將眾人都嚇壞了,不過由此,眾人也都看出徐連在顧玠心中的地位。麵對對方的時候,態度也都敬重了許多。
四皇子臨走的時候還問顧玠,什麼時候好事將近?
徐連被他們調侃得不好意思,顧玠卻是很鄭重地回答,年底他們應該就可以喝上喜酒了,聽得大家紛紛笑了起來。
“殿下,你……”
“又忘了?要叫名字。”
徐連覺得醒來以後的顧玠似乎非常在意這件事,他本來心裡就甜滋滋的,聞言隻是不好意思了一下,就改了口。依舊是拉著顧玠衣服上的布料,軟言問道:“顧玠,你怎麼跟他們那麼說啊?”
“難道小連不想跟我成親嗎?”
“……想。”
“父皇過不久應該就可以查明真相,到時候我跟燕琅的婚約也會解除。”顧玠厭惡任務者,連喊對方在這個世界中的名字時都感到惡心,“等聖旨頒發以後,我就會請父皇給我們賜婚。”
“時間會不會太趕了啊?”
“不趕,皇家有人辦事。”
“那、我也想跟你早點成親的。”
徐連說出了自己的真心話,他笑起來眼睛非常好看,隻是眼部周圍那些燙傷一般的疤破壞了原本的美感。
顧玠情不自禁地摸了摸他的臉,在徐連下意識想要捂住猙獰的疤痕時,低下頭在那處親了親。他親得慢慢的,卻讓徐連有種渾身顫栗的感覺。
燕家做的事情惹到的不光是顧玠和顧清濯,還有顧祈。
他脾氣好,可不代表被人這麼踩到了頭上都不還手。要不是顧玠醒來提出了疑點讓顧清濯去調查,說不定他就要永遠背著謀害親兄弟的罪名。
對於一位皇子來說,這樣的招數不可謂不惡毒。
因此在清算燕家的過程中,顧祈也出了很大的力氣。
他讓人收集了許多燕家還有旁支做的惡事,有些可能當時看上去沒有什麼,一旦在這個時候被全部加在了一起,須知一根稻草也能壓垮一匹駱駝,更何況是要被顧清濯清罪的燕家。
在真相大白的時候,文武百官先是聽說皇上不知為了什麼事發了大怒,等到上早朝,看見皇上絲毫臉麵也不給燕之山,將其暗害兩位皇子的事情當眾說了出來後,無一不是大吃一驚。
有些是燕家派係的官員想要為對方求情,說是誤會,可隨著呈上來的證據越來越多,誰也不能再昧著良心說話。
更令眾人驚訝的,是燕琅竟敢在打仗上麵弄虛作假。
在看到顧清濯挨個發落了給燕之山求情的人後,剩下的人就算平日跟燕之山交好,這時候也不敢再開口了。
顧祈也趁熱打鐵,將自己調查到的消息稟告了上去。
當天下午,一共發生了三件事。
一是燕家數罪並罰,抄家落獄。二是燕琅官職被革,顧清濯命宏將軍親自押對方回京。三是顧玠跟燕琅之間的婚事作廢,顧清濯重新賜婚。
第三件事沒有前兩件那麼被大家注意,不過等隔了一天,顧清濯要將以往燕琅所得到的全部東西都給徐連以後,眾人的目光終於放到了他身上。
由此大家才知道,原來徐連就是以前燕琅帶在身邊的那位醜奴。
可今時不同往日,燕琅的所作所為都被眾人知曉了。
當初在宴會上跟燕琅談話的那個人得知徐連的遭遇後,親自登門向他道了歉。那時他不知道徐連身中劇毒,還以為對方是偷懶沒用,連奴侍都當不好,現在則是對燕琅要多鄙視就有多鄙視。
等對方離開後,四名研究解藥的太醫也一起來了玉熙宮,表情皆是激動不已。
照顧徐連身體的那名太醫舉著手中的盒子道:“殿下,大喜,解藥成了。”
這兩天來,他們幾乎是徹夜不眠,又試驗了好幾次,最後發現顧玠提供的解藥能完美地解開徐連身上的毒。
如此一來,總算是保住了他們的烏紗帽。因此一經確定,四個人就趕來了玉熙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