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一次死裡逃生的安西婭沒空關注自己的衛生問題, 也沒法對旅館老板的死追根究底,反正這個世界上詭異的事情已經夠多了,也不差這一件。
生命危險剛一脫離, 精神和肉·體的雙重疲倦和恐懼就一塊席卷而來, 安西婭拖著沉重的步伐走出這間房間,走到樓梯口抱膝坐下, 在無儘的黑夜裡獨自安靜。
旅館外的暴風雪一直在下, 已經徹底遮掩住道路。
她從小到大一直都很喜歡下雪, 雪天很冷, 但雪景總會讓人心曠神怡。
但這場暴風雪不一樣。
那些茫茫大雪將一切都覆蓋成了純白色, 但是那白色一點都不美好, 像散發著劇毒的水銀、像黏膩冰冷的白霧、也像生命死後留下的白色骨骼,充滿了不可預知的險惡與怪異,將旅館隔絕成了孤島, 也變成了生命的禁區。
簡直冰冷的深入靈魂。
黑暗裡, 流浪的音樂家佩利走了過來。
祂低頭望著坐在樓梯口、心中不斷沸騰著負麵情緒的人類少女,如同磷火一樣的碧眼中閃爍著愉悅, 同時又感覺到了不滿足。
到底是什麼不滿足呢?是因為她還不夠絕望?
祂想了一會兒,手指蠢蠢欲動,想要再製造出來一些麻煩, 但是又不想一次性把玩具玩壞,最後決定在另一個方麵滿足一下自己的好奇心。
畢竟, “我”能感覺到饒有趣味,那麼我也一定會喜歡。
……
“你還好嗎?洛維爾小姐,你在凍的渾身發抖。”
一道關切的聲音突然響起。
“我很好,隻是有些累,想要暫時休息一陣。”
安心婭說道, 右手背過去,悄悄握緊了還剩下兩顆子彈的左輪手·槍,抬頭看到了深色皮膚的青年。
佩利微微彎下腰來,目露關切,緊接著說了句冒犯了,一把將安西婭抱起,找到旅館裡一間還算完好的空置客房,推門進去,然後把她放到了柔軟又冰冷的床鋪上。
安西婭試著掙紮了一下,但隨即又覺得累到這份上,沒必要再矯情了,等躺到床上以後,就說道:“能幫我端一盆熱水過來嗎?再幫我把壁爐點起來,還有,旅館裡有剩下的食物嗎?”
從來沒有被指使過的佩利沉默了一下,沒有動。
“我可以給你報酬。”安西婭又說道。
“……為落難的女士效勞是應當的,不需要報酬。”佩利皮笑肉不笑的說道。
可惜安西婭沒有看到這個笑容。
佩利轉身出去了,大腦裡每一根神經都在敲鑼打鼓的叫囂著要休息的安西婭,迷迷糊糊的閉上眼睛,感覺時間沒過去多久,房間裡就忽然亮了起來。
速度這麼快的嗎……
安西婭模模糊糊的想。
“已經準備好了。”佩利說道,推了推側躺的安西婭。
炭火在壁爐裡熊熊燃燒,帶來橘色的光芒,小圓桌上也放上了一份熱騰騰的晚餐。
安西婭從床上坐起來,胡亂扒拉了一下黑發裡已經凝結的血塊,感覺到一陣惡心,也就顧不上佩利還在這個小套房裡了,立刻拿著左輪手·槍走進了洗漱間裡,然後反鎖住木門。
音樂家先生已經體貼的在洗漱間的舊浴缸灌滿了熱水,蒸騰出一陣陣白霧,旁邊還擺了洗漱用品,安西婭在心裡道了一聲謝,開始飛快的洗漱起來。
等到洗漱結束,用毛巾對著鏡子擦著濕漉漉的黑發時,安西婭還突然想到自己沒有換洗的衣服,動作不由的停頓了一下。
因為旅館老板突如其來的巨人觀爆炸原來穿的那件裙子早就臟的不能看了,上麵沾滿了紅色的鮮血、細小的碎肉組織和幾塊散發淡淡臭味的、她根本不願意去細想是什麼玩意的白色痕跡。
拎起牆角的舊衣服發了幾秒呆,安西婭還是下不了決心重新穿上,最後無奈的歎了口氣,手指又重新敲了敲洗漱間的木門。
“佩利先生,我之前的房間門牌號是209,你能再去一趟那個房間,告訴我的女仆安娜來這裡,再幫我把乾淨衣服和一個小木箱帶過來嗎?”安西婭問道。
洗漱間外安靜無聲。
安西婭敲了敲門口,又重複了一遍剛才的話。
不想再被一個人類指揮的佩利站在門外,真心實意的說道:“您可以披一個床單就行,這裡有多餘的。反正人類的衣服本質上都隻是一塊布而已,您穿什麼對我來說都毫無區彆。”
或者穿上對祂來說也毫無區彆,木門或者是一層薄薄的衣物,在擁有高維視角的祂眼中都沒什麼用途。
“……”
隔著一層薄薄的木門,安西婭簡直懷疑自己耳朵壞了才能聽到這種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