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流沒有出聲安慰他,壓下這些亂七八糟的念頭,動用因果律。
果然,豬剛鬣的身上也環繞著惡果。
看著那幾條惡果,江流頓了頓,伸手挨個捏碎那些光點。
一條是因為卵二姐抓吃人肉,作為夫婿的他雖有阻攔卻也沒太當回事,放任自流的間接惡果。
一條是豬剛鬣拱壞高老莊的莊稼,偷吃附近的糧食。
……
豬剛鬣身上林林總總惡果好幾條,直接惡果居多,都是他自己主動犯下的。
這些惡果有的嚴重,有的又有些無傷大雅。
而豬剛鬣也做了許多的善事,庇佑了整個高老莊人;幫助因為黃風怪自爆毀壞了家園的普通人;上天庭舉報五莊觀毀滅人道,為非作惡,結束五莊觀的惡行;五莊觀裡任勞任怨的安頓那些被圈養的男女……
這讓人很難評價豬剛鬣應該有一個什麼樣的懲罰結果。
而豬剛鬣自己已經淚流滿麵,跌跪在地上:“是我做了錯事,愧對師父的教誨,所以師父連看我一眼也不願意了。”
他衝著江流叩頭:“師傅,懲罰我吧。”
“無論結果如何,我心甘情願。”
江流直覺豬剛鬣話中的師父並非是他,而是另有其人。
不過誰身上沒有幾個小秘密呢?
他並不打算追根究底去探尋豬剛鬣的師父是誰,也沒有偏頗的對待豬剛鬣。
真叫他忽略那些善惡當做一切都沒有發生,江流做不到。
隻扯斷惡果,不管豬剛鬣的死活,江流也做不到。
一碗水端平,付出雙倍的能量,將豬剛鬣身上同等的惡果與善果一同扯斷,這已經是作為豬剛鬣的師傅江流能做的極致。
至於結果如何,一切就看豬剛鬣的造化。
倘若豬剛鬣僥幸得活,江流自會看管他,不讓他再做惡,多做善事,也算給他一個改過的機會。
差點被抽乾的江流摁住饑餓的肚腸,此刻的他臉色蒼白,身形搖晃,壓根站立不穩,若不是依靠著鐘乳石柱,隻怕他早就跌到在了地上。
孫悟空細心妥帖,第一個發現了他的不對勁,立刻拿出那個寶貝紅葫蘆遞給江流:“這也是先天葫蘆藤上長出來的葫蘆做成的法寶,你既然連沙流精的武器都能吃,這個應該也可以吃了充饑?”
江流沒有客氣,直接拿過紅葫蘆像嚼零嘴一樣的把這些全都嚼了個乾淨,這才有了行走的力氣。
“師傅,你這般吞吃天材地寶也隻能止餓不能治本,不妨學一門心法,修成了大周天,有了源源不斷的靈氣產生,方可治本。”
江流聽了也有幾分意動:“你師父準許心法外傳嗎?”
孫悟空笑道:“我早問過他了,他隻說隨我便。”
既然菩提祖師都不介意,那就學。
一向領悟力高超,記憶力超群的江流在這事上卻好像蒙昧未開竅一樣,那些心法就和佛經一樣,從他左耳進去,右耳出去,在他腦子裡留不下半點兒痕跡。
“這不應該呀。”
飛行法術都學的會,怎麼心法反而學不會?
孫悟空不信邪,將靈氣注入他的身體,帶著他行成大周天內循環,然而根本運轉不通,就好像江流這個人是實心的一樣,那些經脈關竅根本走不通。
“可能是個體之間的差彆吧,不能學會也是暫時的,彆急,先吃兩個天材地寶墊肚子。”
江流接過又一個天材地寶,笑道:“我不急,你也彆放在心上。”
避嫌在一旁的釋道玄見他倆停止了心法交流這才緊跟了過來,擔心的撥弄著佛珠。
隻有他全程不知道發生了什麼。
太上老君和江流的加密對話,他聽得一知半解,壓根不知道江流覺醒了什麼神通變化。
那些光點行成的畫麵除了捏碎的人和被因果纏繞的人能看見,彆人是看不見的。
所以釋道玄不知道孫悟空與火焰山的事情,也不知道豬剛鬣和卵二姐過去的事情。
他能做的,隻剩下祈禱和擔心。
但是看孫悟空和豬剛鬣這一前一後的反應,再聯係發生過的事情一猜,他也能猜出豬剛鬣如今正在受罰受苦,這些都是豬剛鬣應得的。
那麼,與其擔心豬剛鬣,他自然先關心江流。
原地隻剩下豬剛鬣一人苦苦支撐著,淒涼又活該。
他整個跌倒在地上,疼得滿地打滾,連人形都保持不住,直接化為了小山一樣的原型。
那座小山原型就像被無形的東西壓製削弱一樣,一點一點的縮小,最後削成了一隻粉嫩的小乳豬。
終於不再疼痛以後,小乳豬跪下四肢,感謝江流的刮骨剔毒。
謝完以後,他也沒有亂拱亂嚷,直接跌做在了地上,依舊是一副失魂落魄的樣子。
江流原本還覺得豬剛鬣活該,自己已經儘心儘力,現在看他這樣可憐的模樣,江流又有些不忍心。
畢竟也是相處了那麼久的徒弟。
既然豬剛鬣能夠捱過因果律沒死,就說明公平公正得有些死板的因果律認可這個結局。
那他也不好差彆對待豬剛鬣,否則那不就成歧視了?
冷暴力這種東西,江流從來不屑用。
隻是看著這樣沮喪的豬剛鬣,他一時半會也不知道該說什麼。
孫悟空拍了拍江流的肩膀:“師傅,交給我吧。”
或許是因為兩人都是被師父趕出門牆,孫悟空又憑本事和師門續上了關係的緣故,豬剛鬣也曾悄悄問過孫悟空是怎麼做到的。
於是,孫悟空對於豬剛鬣那點兒事情多少也有些了解。
隻是和坦坦蕩蕩的孫悟空不同,豬剛鬣並不敢直接湊上去,甚至不敢流露出半分異樣來。
再看豬剛鬣之前心如死灰,口中胡言亂語,孫悟空也就從幾分了解變成了七八分。
他去安慰豬剛鬣,也能安慰到點子上。
江流卻沒急著讓他去開解豬剛鬣,而是看著那被擰得通紅的耳朵,抿了抿唇,還是問了出口:“你的耳朵還疼不疼?”
孫悟空一怔。
他伸手摸了摸耳朵,隨後笑道:“早就不疼了!師傅,我去開導開導那個呆子!”
說完,孫悟空飛快的跑走了。
釋道玄:“你既然擔心,之前怎麼又下得去手教訓?”
江流:“停。”
他搓了搓手臂上的寒毛和雞皮疙瘩:“總感覺和你討論這個話題有點怪怪的。”
“你想不想知道我覺醒了什麼神通?”
釋道玄斜眼看他:“你若是沒地方顯擺,想要在我這兒顯擺顯擺,那我就洗耳聽聽。你若是擔心我不知道你有什麼神通,怕我心裡難受、覺得被排擠,想要把秘密告訴我,那就大可不必!我可不是嬌滴滴的小野豬,一天天的傷春悲秋,覺得自己被排擠了。”
釋道玄是個明白人。
君子慎獨這句話,不止適用於人類,更是適用於任何有智慧的生物。
一旦秘密進入他人的耳中,就不再是秘密。
釋道玄自認為自己沒有沒替江流保守秘密的本事,所以他就讓自己彆去看,彆去猜,彆去想。
江流:一句話損了兩個人,不愧是你,釋道玄。
算了,何苦想那麼多,想的多就容易煩惱,還是認真乾飯吧。
這頭江流被釋道玄一句話堵回了所有念頭,那頭豬剛鬣被孫悟空一句話引出了所有心思。
他哭得不能自己。
想他師父給他金丹助力他成了大羅金仙,親自替他打了最合適用的武器九齒釘耙,又替他要來了被扣留的內丹……
可他怎麼做的?
他雖將師父逐出門牆時說的話記在心裡,從沒開口說過自己的師承,卻也忘了師父曾叮囑過他不準為非作歹,否則再無師徒之情。
“他如今,已經不會再認我這個徒弟了。”
說到這裡,豬剛鬣又伏地大哭。
“你既然知道,又為什麼要那樣做呢?”
“玉帝貶我下凡,所以我不能是一個沒有罪的人。”
豬剛鬣隻是體察上意,自汙罷了。
也因為他走上這條路,所以才更明白自己再也沒有後退的路。
隻是看見孫悟空與師門重修舊好,於是也心生妄想。
如今不過是這場美夢該醒了。
“你這樣消沉,哭哭啼啼,自然不會有半點兒作用。”
“還不如打起精神來,一路跟隨江流去西天取經,多做善事莫問前程,混出個名聲,好叫你師父知道你已經痛改前非。”
孫悟空勸得口水都要說乾了,扯著豬剛鬣的大耳朵:“我說的,你都聽到了沒有?!”
豬剛鬣遮住鼻子嘴巴,隻露出一雙圓溜溜水汪汪的眼睛來,甕聲甕氣的問:“聽到了,聽到了,我也想做出改變,可如今師傅他肯定更不待見我了,西行路上又怎麼肯差遣我?”
孫悟空:“是師傅讓我來哄你的。”
豬剛鬣早就哭夠了,隻是看不見前路,意誌消沉罷了。
聽到孫悟空這話,他一秒起身,直奔江流而去:“師傅,師傅,您是不是還是像以往那樣疼愛我的?”
江流:……
孫悟空:……
江流:“不是,沒有,沒疼愛過,滾去挑擔子!”
豬剛鬣:“好嘞。”
他脆生生的應了,麻溜的去挑起擔子,還乖巧的牽來了白馬:“師傅,您騎。”
江流隻覺得豬剛鬣黏黏糊糊的樣子辣眼睛,他翻身上馬,將所有人都甩在了身後。
然後,青天白日的,他就遇到了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