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流麵對不熟悉的人時, 臉上一貫是沒有表情的,看著就有點兒冷漠不近人情。
實際上隻是習慣了,畢竟一個人獨處的時候,沒有表情反而是最輕鬆的, 說明不需要任何的情緒調動。
孫悟空則是似笑非笑, 看起來好像親和得很,實際上從他的站姿上也能看得出來, 西海龍王有一丁點的異動, 他都能立刻反應過來將他打殺。
一旁的豬剛鬣是表現的最明顯的,他扛著九齒釘耙, 一副隻等師傅一聲令下的表情。
三個人一前一左一右,將西海龍王堵在了黑晶宮中。
西海龍王有一種被頂級捕獵者盯上的毛骨悚然, 背後冷汗密密麻麻的冒出來,把衣衫打濕了大半。
江流皺眉:“怎麼?這個問題很難回答?”
江流麵無表情的皺起眉頭看起來就更加的凶了, 好像隨時都有可能出售把他捏死一樣。
西海龍王吞咽了一下口水, 這才從耳鳴中掙脫出來, 張口就道:“都是我那孽侄的過錯, 他膽大包天還敢捉拿長老和天蓬元帥, 被打死也是罪有應得。”
西海龍王承認錯誤的時候, 非常的光棍,一條一條的細數侄兒的過錯, 最後總結:“我叫他在此地修行, 沒想到他還占了水神府邸, 乾儘壞事。”
“也是我管教不力, 才沒發現這孽障在黑水河這邊做了諸多的錯事,這是我的過失,大聖和長老將他打死, 已然是為民除害,撥亂反正,還請受小王一拜。”
說完,西海龍王雙手扣在以前,衝著三人行了一個九十度的彎腰禮。
老龍王這樣誠懇,江流但也不好繼續追問了,他隻道:“既然傷害已經造成,你一句賠禮道歉也起不到任何的作用,不知你打算怎麼善後處理?”
西海龍王聽了,也不覺得江流多事,將自己的賠償打算一一說了出來,最後又道:“我會親自同那些幸存的水族說清楚,倘若他們願意跟隨我去西海,我會給他們安排好職務,倘若他們有彆的想法,我也會為他們準備好金銀,讓他們不用擔心往後生活。”
“至於過路被害的行船,我也會去尋找他們的家人加以補償,並且替無辜被害的人們打通關係,彌補他們。”
“那被霸占府邸的水神,我自是親自去將他迎回來,向他道歉賠償。”
西海龍王一個統管西海的大忙人肯這樣親力親為,已經表明他的態度。
他的一應補救措施也算合乎人情,做事滴水不漏,並沒有無視了最無力反抗的底層人民,可見是真心彌補。
江流的神色緩和了些許。
冷凝的氣氛被打破,孫悟空這才開口吐槽:“早知如此,你當初怎麼就不知道把你這個侄兒管得嚴一些?”
察覺到自己過了一關,西海龍王這才擦了擦額頭上的汗珠,小心翼翼的說道:“那個孽障是涇河龍王的兒子,我隻是他的娘舅,又如何能夠時時刻刻管得住他?”
雖然他說這話有撇清關係的嫌疑,可這也是不爭的事實。
畢竟龍王的事情可不少。
他自己的孩子都沒有時間見天的去管教,更彆說妹妹家半途投奔過來的侄兒了。
他殷勤叮囑他們一心修行莫走歪路,再為他們安排好職務去路,叫他們有一個光明的未來,就已經是一個合格的娘舅了。
畢竟他若是敢耽誤了正事,涇河龍王就是前車之鑒。
豬剛鬣拍了拍他的肩膀:“大家都在玉皇大帝手下做事,也是不容易。”
這話說得,西海龍王都要哭出聲來。
誰不知道水族沒有半點兒地位,他那妹婿不過是賭氣多下了點雨,就被砍了腦袋。
一則是玉皇大帝令行禁止。
一則就是水族地位太低,誰都可以踩上一腳了。
如今得了豬剛鬣這一句不容易,真讓西海龍王覺得滿心的酸楚忐忑都有了地方發泄,心裡滾燙妥帖:“誰說不是呢?”
“像我等這樣地位底下的水族都兢兢業業不敢有半點兒徇私枉法,誰知出了我這個孽障侄兒,若是那水神一紙述職稟告上天,隻怕我也難逃一劫。”
這簡直是人在家中坐,鍋從天上來。
西海龍王真是又氣又怒。
所以聽出豬剛鬣這句話的潛台詞以後,西海龍王也是真心感謝江流等人沒有把鼉龍之事稟告上天,至於這個孽障的死——雖有些對不住他的妹妹,但是,死了就死了吧。
死一個和死全家比起來,當然是死一個比較好了。
死彆人和死自己比起來,那自然是死彆人更好了。
也不能怪西海龍王沒有娘舅情誼,實在是他也有一大家子人要養活,不可能為了這個孽障把一戶口本都給捎帶上。
江流聽完,若有所思:“這樣說了,玉皇大帝律法森嚴,竟也有好處的麼?”
畢竟法又嚴,罰得又重,於是下屬們就乖乖老實了。
至於內心怎麼想的,那又如何,反正隻要玉帝壓在上麵一日,就不會有人敢有意見。
隻是這樣的法子可操作性不太強,不具備普遍性,一旦上麵的人彈壓不住,迎來的將會是大麵積的坍塌與反噬。
聽到那位的名號,西海龍王本能就是一抖,連說都不敢附和一句。
江流也沒有為難他,隻說到:“但願你一直兢兢業業,不要做什麼為禍一方的事情。”
西海龍王苦笑:“小王哪裡敢呐。”
他沒有那個心,也沒有那個膽。
被敲打了,西海龍王也隻好應下,心中把家裡子侄都捋了一遍,回去就敲打約束他們,絕不可再疏忽大意出一個像鼉龍這樣禍害玩意兒。
索性這也不是什麼難事,並不與他的職責衝突,隻是多花些精力罷了。
接下來的事情有西海龍王處理,西海龍王也沒覺得丟臉,按照他自己所說的善後方法,一件一件的去落實,跑了幾日才把所有的事情都處理妥當。
江流看著他做的事情確實都落在了實處,這才徹底的放下了對西海龍王的審視,領著取經組繼續上路。
不知是一路西去越來越偏還是怎麼回事,一路上總是少見行人,多是荒郊野嶺。
度過了風雪,瞧遍了春芽,遠遠又看見了人煙。
取經組高興起來,孫悟空第一個駕雲前去打探。
他駕在雲上看這城池也繁華,內城一圈外城一圈,城外還住著一圈,像是一個大圈圈套住一個小圈圈,再套了更小一個圈。
這城池倒也祥光隱約,看著不像有妖邪的樣子。
孫悟空正準備回去,又發現不對勁之處。
城外沙灘空地上怎麼有那麼多的和尚,在那裡當做馬夫,賣著力氣拉扯馬車?
孫悟空又把雲壓得低些,看清楚了車中裝得都是磚瓦樹木。
灘頭又是上坡吃力,道路又狹窄,兩邊又是關卡,關卡下是懸崖峭壁的陡坡,這車子又怎麼拽得上去?
如今雖然天氣漸暖,可這些和尚們穿著破爛襤褸,凍得手腳生瘡,比乞丐也沒好到那裡去,看著不像是乾活,倒像是懲罰苦力。
他不知這些和尚是犯了什麼錯處,也沒急著下定論,正打算查探查探,轉頭就看到兩個少年道士從城門走了出來。
兩個道士頭戴星耀冠,身穿錦繡道袍,本就是一副富貴扮相,又有幾分嬌縱之氣,看著倒像是什麼貴人仙童一般。
他二人一出來,那些拉車的和尚們都越發的賣力,沒有一個人敢亂看亂停。
這倆道長冷著臉一一點過,錄了名,摁了手印,這才緩和了神情:“莫要被我逮住你們偷懶,儘快的拉完木料磚石,也好立我觀,完成師父交代的任務。”
和尚們連半句不字都不敢說,誠惶誠恐的應了加重工作的無理要求,不敢有半點兒異樣神情流露。
兩個道長這才點了點頭,讓他們去用齋。
齋是糙米熬的稀粥,一大鍋水裡放幾碗米,稀得都撈不起米粒來。
和尚們一人一碗領了粥喝了,然後原地找個空擋地方躺下休息。
孫悟空看得一頭霧水。
這些光頭和尚就算是地主家長工也不至於連片瓦遮身都沒有,這簡直比周扒皮還要周扒皮。
他變作一個年輕的道長,穿著一身紫紅色的道袍,從偏僻處走了出來。
那些和尚們看到他就是一顫,眼神立刻就回轉了過去,小心翼翼的低著頭,並不敢亂看。
孫悟空先找幾個和尚問話:“你們這些和尚不遵三寶,不敬佛法,不去看經參拜,緣何在此處當長工苦力?”
年長一些的那個和尚按住幾個小和尚,這才說到:“想必你是個外來的道士,不知道我們車遲國裡的官司。”
“車遲國的國主是個偏心無道的,隻喜歡道長老爺,厭棄了我們佛門。”
“這有是為什麼呢?”
“二十多年前車遲國國主還甚是聽信佛門,未曾想這裡遭遇一片大旱,土地乾裂,顆粒無收,餓死黎明百姓無數,我等佛們子弟念經求雨沒有半點響應,天降三個道門大仙,登台做法,一時三刻就下了雨來,解救了車遲國。”
“國主對道長寵信有加,派人砸了佛像,拆了佛寺,追繳回度牒,又將我等充做苦力,供道長們驅使。”
看來這個國王是個務實的,誰有用,他就信誰。
隻是“你們為什麼不跑呢?這車遲國沒了你們安身立命之地,你們還可以往彆的國家雲遊。”
和尚苦笑一聲:“不是我等不想離開,是國主命人畫了我等圖形,少一個和尚都是不允許的。”
“車遲國裡就連短發,禿頭和斑禿都沒逃過一劫,全被抓來做了苦力。”
“原有幾千餘人,除去病死的幾百人,累死的幾百人,又有熬不下去自儘的,最後就隻剩下了我們這五百個。”
孫悟空打探得太明顯,老和尚人老成精,有心將消息傳給他知道,也沒隱瞞,全都說了出來。
“我們這五百個也不是身強體壯熬過來,而是護教珈藍暗中保護,使了法術讓我等可以不生病害,不丟性命。”
孫悟空:???
這操作,實在有點令人迷惑。
哪怕孫悟空已經跟著江流行走了一路,也沒見著誰家是這樣的對待自己的信眾的。
都有能力救人了,又不出手,還專門護住這些和尚的性命讓他們繼續當苦力。
莫不是那些護教珈藍與這些和尚有仇,非要他們多受點兒折磨?
“伽藍隻說不便出手,但是東土大唐來的佛子會經過此地,到時候就是我等的一線生機。”
孫悟空已經無語了。
人都還沒到車遲國呢,佛教伽藍就已經先把他們取經組安排得明明白白了!
他也不必再去問那些個道長是怎麼回事,直接回去逮一個護教珈藍問一問,就知道是真是假。
孫悟空辭彆了這群和尚,一個筋鬥雲就飛了回去。
“怎麼這樣生氣?莫非前麵又有什麼事端?”
孫悟空氣鼓鼓的,也沒有回江流的話,直接去抓了一個護教珈藍。
他這動作突然,隱藏著的伽藍倒是被他揪了一個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