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3. 第七十三章 該變天了(1 / 2)

江流靠近了小巷就看到一個懷著身孕的婦人在那兒燒紙。

她跪坐在小巷子口, 身前的地上用白灰畫了一個圈,圈中正燃燒著不少紙錢,而這個婦人還在往圈中一疊一疊的燒著黃紙。

看到這個婦人, 江流也想起來自己是怎麼覺得莊子強這個名字耳熟了。

他當初在五莊觀的時候救下來的有個小孩不正是叫這個名字嗎?

為了安頓這些孩子和那些成年人,江流他們當初可是停留了一年多時間,他雖然不怎麼管觀中事務, 卻也會每天帶著那些小孩子練習拳腳功夫,帶他們打基礎。

一來二去倒也混了個眼熟。

哭泣的婦人與莊子強確實有幾分相似之處。

看來, 她是非常確定自己的孩子莊子強已經死了。

當然,若不是江流當初掀翻了五莊觀,那麼莊子強是必死無疑。

可她是怎麼知道的?

江流靠近幾分, 在距離婦人兩步外的位置上蹲了下來:“夫人口中的兒子, 是否與這滿大街的鵝籠有關?”

突然聽到有人說話,婦人渾身一抖,手中的黃紙全跌進了火圈中,身體後仰,一手撐地想要起來,卻奈何身體已經很笨重,在被驚嚇的情況下, 完全沒辦法支撐她快速的溜走。

江流沒想到那婦人看似清醒燒紙,實際上早已經渾渾噩噩,自己這樣大一個人走在小巷裡, 那婦人都沒注意到, 貿然開口反而嚇了這婦人一跳。

為了安撫這位夫人的情緒,他連忙後退了一些距離,讓那婦人感覺安全,這才開口說到:“抱歉, 抱歉,是我驚擾了夫人,還請夫人恕罪。”

婦人搖了搖頭:“是我走神了。”

她雖還有些神思不屬,卻也耐著性子說到:“想必您不是本地人,所以才會問出這樣外道的話來吧。”

“那籠子不叫鵝籠,裝的也不是鵝,是一個一個活生生的小孩子。”

“不知此地為何要這樣做?”

婦人冷笑一聲,也不知是為了發泄還是彆的什麼想法,那些無處可以傾瀉的話全都吐了出來。

“我們這地界本叫比丘國,隻是幾年前來了個老道長,他有一個貌美如花的女兒,國王看上了那個小女子的美貌,將她納進宮中為妃。”

“國王整日與那妃子廝混,身體也不好了起來,於是那個老道長就告訴國王,需要用小兒做藥引子,可製作出一副讓國王吃了精力旺盛,身強體壯的藥來。”

“於是國王便下令讓各家適齡的小孩兒都挑選出來,供給國師大人挑選。”

一開始的時候,那位國師還沒有那麼獅子大開口,隻挑了兩個小孩煉製丹丸。

國王得了丹丸以後果然變得身體健康越發的有精神起來。

如此,他便離不開那位國丈了。

國丈說要用小孩子做藥引子,一千的童男童女可製作成一個小小的延壽命的丹丸,國王二話不說就允許了。

她的孩兒莊子強正是那個時候被選上的。

人沒了心怎麼可能活得了?

可恨她的兒子成了那個妖道的口中煉製丹丸的材料,她卻拿那個道長毫無辦法。

更可恨的是國王自從得了延壽丸以後,越發肯定這是個好東西,直接命令國丈替他大量研製延壽丸,甚至連入城令和稅收都給改了,任何一戶上交嬰兒的人家都可以免除一年的稅收。

如此一來,多的是賣兒賣女的人。

甚至還出現了專門懷孕生子以抵稅收的人來。

嬰兒已經不再是延續的後代,而是可以交易的財產。

女性也不再是需要尊重的妻子母親而是可以下金蛋的母雞。

整個國家已經禮崩樂壞,沒了人倫。

這對於她來說,不亞於生活在地獄。

“其實,你的孩子莊子強沒有死,他被送到了東勝神洲與西牛賀洲交界不遠處的五莊觀,我們從那裡路過,便救下了他。”

“從五莊觀到比丘國,我們走了近八年,兩地距離遙遠,所以當初我們沒能找到莊子強的家人,才將他們寄養在五莊觀處。”

任是江流都沒想到,五莊觀還能和比丘國扯上關係。

他當時隻以為那些小孩是五莊觀從四周農戶掠奪過來的,現在看來不然,這其中隻怕還有彆的家夥參與其中。

他第一時間就想到了鎮元子的話,他當時沒能問出鎮元子口中的‘我們’,說不定就是這比丘國背後的小尾巴。

婦人聽到莊子強還活著,也是一楞。

為了防止婦人不信,江流又回想了一下,說了初見時,莊子強的穿著和模樣,這才取信了婦人。

她終於高興起來:“我的強兒真的還活著?”

“是的,他還活著。”

“不僅活著,還活得好著呢,認真練武,強身健體,等他再過些年歲就能保護你了。”

莊子強如今都十三歲了,早就懂事了,也知道自己是被掠奪到五莊觀的,一心想要找回自己的家人,無論是練武還是乾活都非常的積極。

這個世界容不下不懂事的孩子。

婦人聽了江流的話又哭了起來:“罷了,罷了,他還活著就是好事一樁,不必再把他帶到地獄裡來,是我這個當母親的沒有本事,把他帶到這個世界上受苦受難,不如就讓他在外生活吧。”

江流將所有安慰的話都咽了下去,他甚至不知道麵對這樣清醒的婦人該說什麼。

他知道,這個國家已經腐爛。

禮崩樂壞。

不僅僅隻是清除了作亂的妖怪,殺了為惡的國王就能夠解決問題的。

那些習慣了用孩子抵稅收的人不會同意改製。

因為刀子沒有砍在他們身上,他們一不用辛苦懷孕生孩子,二不用再辛苦勞作交稅,隻需要出一夜就能解決大部分問題,再也不需要像以前交稅那麼辛苦,他們又怎麼會舍得再回到過去的苦日子?

老婆可以再娶,孩子可以再生。

對於他們來說,還有什麼比免去苛捐雜稅更重要呢?

所以他們躺在女人孩子的地獄裡,卻不見得會接受這個地獄被改變,因為刀子沒有落到他們的身上。

正是這些無知的人才加劇了這個國家的分崩離析。

“那你想要離開嗎?既然你不希望把你的兒子接到比丘國來,可想要離開這個地方,去到你兒子所在的地方?”

婦人眼睛刷的一下亮了起來,眼巴巴的看著江流:“我真的可以嗎?”

“當然。”

婦人這才破涕為笑,點了點頭。

就當她是一個懦夫吧,她早就想要離開這個地獄一樣的地方了。

“你還知道有哪些與你家孩兒同一批次的家庭嗎?我們當時救下的孩子不在少數,或許都是從你們這裡帶過去的也說不定。”

婦人點頭:“我知道。”

當時就要一千個小孩子做藥引子,因為要的急,是直接在比丘國首都城池中征召的。

那些孩兒被帶走以後,她們也都會私底下互通消息,希望能夠將自己的孩兒給救回來。

隻是她們怎麼也不可能打探得到千萬裡之遙的五莊觀去。

便也就當那個孩子已經死了。

後來因為國情的變化,她們都成了受害者,之間的關係也就變得更加的緊密。

或許她們不敢相信自己的夫君家人,卻一定敢相信這個小團體裡的其他姐姐妹妹。

“你若是不介意的話,我便將你說的話都傳信給她們知道,想必她們都會很高興,說不定她們也都願意離開這個鬼地方。”

江流當然不介意。

如果那些孩子能夠和自己的家人團聚,也是好事一樁不是嗎?

婦人托著肚子站了起來,帶著江流七拐八拐的來到了一處破舊的寺廟裡。

這個寺廟外麵看著破舊,裡麵卻被打掃的很乾淨,大堂地上還擺放著許多乾淨的蒲團。

此時正有十來個婦女跪坐在蒲團上麵撿著佛豆,而她們全都是懷著身孕的婦人。

其中一個婦人肚子才微微凸起,瞧著不過三四個月的樣子,她歇斯底裡的拿著一塊石頭砸著自己的肚子。

旁邊的婦人卻像是見怪不怪一樣。

最後,那個孕婦身體下流淌出一灘鮮血來。

幾個孕婦才圍了過去,一個端了碗藥給那個女子,一個則拿著一塊舊棉被將大汗淋漓的女子給包裹了起來。

她們聚在一起,抱頭痛哭。

帶領江流進來的婦人也見怪不怪的模樣,甚至還有些豔羨的看了一眼那個捶打自己肚子的婦人。

“我不如她,我是一個膽小鬼,將我的孩子帶到這個世界上來受這樣的苦。”

她們沒辦法開解自己。

任何一個母親恐怕都沒有辦法開解自己接受自己的孩兒成為了彆人的藥引子,而肚子裡懷著的孩子也大概率會成為彆人的藥引子。

早期的時候,她甚至幾次想要打掉肚子裡的孩子。

可她的夫君隻當她在發瘋。

後來,她慢慢的感受到孩子在她的肚子裡運動,感受到他的心跳,她也就變得不舍的起來。

可她若是生下他,也不過是生下了一副藥引子而已。

她救不了她的孩兒。

她的夫君卻不願意救她的孩兒。

而這裡多得是像她這樣的婦女。

有些人性格烈一些,就寧為玉碎不為瓦全,有些人優柔寡斷一些,一邊怨恨一邊不舍,最後糾結不斷。

但是她們都一樣,一樣的愛著自己的孩子。

江流看出了幾分門道來,隻怕這裡是比丘國反抗勢力的據點之一。

他從不小看任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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