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預想很美好，但因為身高差的緣故，那孩子把他扛起來後自己的腳便直接在地麵拖行，一路挪動，一路摩擦，森鷗外感覺到自己的鞋頭似乎傳來了絲絲熱意。
快磨出火了，這樣真的沒問題嗎……他覺得自己的鞋子褲子也是時候不能要了。
這個場麵其實有些令他感到懷念，想當初森鷗外還不是那麼適應自己的異能時，一切都使得磕磕絆絆的，自己的人形異能被設置得嬌小玲瓏，在研究出可以飛著移動之前，他的膝蓋處可是字麵意思上被磨壞了一層，那才叫真的生猛。
“前麵就到了哦，小菅君。”
森鷗外這樣指示道，途中那孩子向著擂缽街的方向短暫地投去一眼，很快便渾不在意地移開目光。
他的診所並不大，設立在這個亂象叢生的貧民窟之中，扒手和入室搶劫的人很多，需要多加防範，因此安全很成問題，這裡連鎖頭都象征性地掛了三兩個。
森鷗外慢慢搗鼓開鎖的功夫，裡麵的陳設便映入眼簾，展露在外麵的部分也隻有三個小隔間，其中還有一個被劃作了接待室。
左邊是急診，右邊是病人快死了的程度的急診，接待室在必要的時候也能作為救護室之一使用，總而言之，空間規劃非常簡潔好懂，也很方便實惠。
外間的診室看上去冰涼而充滿機械感，沒有多少屬於人類的溫度。那孩子默不作聲地看完，森鷗外將他引到了內間，微微笑道：“進來吧。”
他撥開電器開關，室內一下子被昏黃但溫暖的燈光所籠罩。這裡看上去比外間的診室要明顯雜亂很多，但也有了更濃重的、屬於活人生活的痕跡，不再像外間那麼不近人情，雖然簡陋，但打掃得很乾淨，看上去也異常整潔，算得上是一間可值得信賴的醫館了。
“吃飯之前先喝點水吧。”森鷗外以龜速摸著沙發的扶手坐了下來，這才感覺自己的內臟都安定了一些，徐徐鬆了一口氣：“你餓不餓？最近在降溫，要不要先給你熱一些東西填填肚子？”
這種情況下不能指望他儘到一個主人的職責了，他癱在沙發上，將自己的異能放了出來：“哦！對了，和她打聲招呼吧。這是愛麗絲，是我的同伴哦。她是不是很可愛？”
“同伴”這個詞用得很是曖昧，不過那個小鬼對此並沒有做出什麼特殊反應，愛麗絲有一頭絢爛的金發，穿著打扮也是和她形象氣質極為相符的少女風可愛蓬蓬裙，容貌姣好，裙擺像是花一樣散開。她也像森鷗外一樣露出了如出一轍的笑容，兩者的表情和語氣在此刻竟然同步了。
“你好呀。”
“啊。”
他好像這才正眼瞧了一下這個異能一眼，語氣依舊懨懨的：“竟然真的會說話。”
“當然了。”森鷗外笑了一聲，再次對著這個孩子將介紹詞重複了一遍：“這是愛麗絲，和她打聲招呼吧。”
女孩向他揮了揮手，他微微垂下了視線，眼睫微微顫動，不過並沒有像一開始那樣再將她當做空氣忽略。
這一舉動很好地取悅到了少女，她輕飄飄地湊近，注意到他的嘴唇微微地乾裂起皮，在那孩子麵前放下一杯飲料。他拿起杯子看了一眼，也沒有問裡麵到底是什麼，隻是觀察片刻後伸出舌頭，輕輕舔了一下。
“……”
這個動作有點像貓在喝水。
森醫生沉默了一會兒，這才將之前沒有說的介紹詞補了回來：“這是菠蘿果汁，沒有酒精也沒有興奮劑，專門給你這種年紀的孩子喝的。對了，飲料甜不甜？”
“無所謂。”
原來如此，他好像並不是甜口啊。
森鷗外沒有繼續再問，那孩子低著頭默然不語地喝著東西。他喝水的動靜很安靜，從頭到尾沒有發出一點聲音。
怪不得之前森鷗外竟然沒能在逃命時察覺到他的存在，他真的是一舉一動都毫無聲響，這個體質其實很適合做殺手或是小偷，因為他屬於那種動作的時候毫無征兆，視線看過去也不會有多少跡象的人。
醫館內算是屬於他自己的領地，森鷗外有種久違的放鬆感，在這塊小小的地方裡，原本胸腔內部的微弱痛楚又變得強烈了起來。他舉不了太重的東西，便隻能躺在原地緩緩呼吸，讓愛麗絲將自己的急救箱抬過來。
那孩子就坐在凳子上，含著吸管觀察著他的動作。森鷗外將裡麵的東西一件件擺出，慢慢清點好必要的物品，將自己的胸部用粘性膠帶固定。
肋骨骨折算是比較輕的傷勢了，隻要不亂動，基本上自己就能慢慢長起來，人體就是這麼神奇的東西。
森鷗外將衣服拉下，隨後扭頭看著他，“聽你的口音不像是本地人吧，讓我猜一猜，難道是青森？”
那裡的口音很獨特，發音會較尋常日語來說更短一些，大概是因為氣候寒冷一些的緣故，吐字比較黏糊，像是張不開嘴，對不熟悉津輕這門方言的人來說和聽外語沒什麼兩樣。那孩子口音其實並不算很重，隻是咬文嚼字很有特色，留神聽還是會聽出一些端倪來，森鷗外曾經在軍隊裡接觸過來自四麵八方的人，對這類特征的辨彆是很有一套的。
“看來我沒有說錯呢。”醫生彎下腰來問道：“這麼小就出來了嗎？真辛苦呀。”
橫濱是一個港口貿易城市，四麵八方都有船，隻是捎上一個小小的孩子而已，並不會占上多少地方，偶爾也能搭上幾趟便車，想要來這裡的路那麼多，甚至不需要動腦子去想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