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貨船逼仄,空氣難以流通,本來就不是為了搭載活人設計的,連動物在那裡都有概率缺氧死去,他大概猜出了這孩子的行進路線……那可真是受了不小的罪。
那孩子已經將果汁喝得差不多,玻璃杯已經見底了,不過液體顯然無法填補胃部空虛,腹腔的咕嚕聲在室內輕輕響起。森鷗外停下思緒,好像這時才被他提醒了,對著那孩子笑了下:“那你先坐一會兒吧,我去給你弄點吃的。”
燈光宛若薄紗一樣灑落在這小小的診所,照出一點狀似溫馨的色彩。森醫生似乎一點也不擔心這個新來的孩子會偷了東西跑掉,直接就進了廚房,將那孩子一個人留在了會客室內。
“……”
周圍安靜下來,他的視線下挪,看到櫃子下的案台落著一本書,封麵貼著一張舊照片,那似乎就是森鷗外年輕時的留影。他那時大概也才二十出頭,臉上還殘留著屬於青年特有的意氣和一點微末的青澀,森醫生的瞳孔像是燃著火焰,亮得驚人,身上的製服筆挺,站得筆直,隔著泛黃的照片穿越了空間與時間,對著鏡頭遙遙微笑。
他的身後赫然掛著一道標識,這代表了他在當年所在的區域:
國防軍第356步兵師團。
這張簡單的照片所透露出的私密信息太多了,那孩子隻簡單掃了一眼就垂下了目光,並沒有再繼續看下去。
“啊,是這個啊,被你看到了。”森鷗外站在他的身後,發出了一道感慨,隨後語氣放緩:“沒關係哦,我不在意的。”
他被清算時並沒有帶走多少私人物品,櫃子上的書是為數不多的其中一個,那是他在就讀醫學院時恩師留給自己的一本關於流行病菌學的筆記,已經有些陳舊,看得出上麵密密麻麻的注釋,主人想必很愛惜這件物品。他將手上的碟子放下,裡麵是一道很簡單的蔬菜燴麵,但給了那孩子一碗正宗的茶泡飯。
“食物帶來的熱氣總是能叫人感到安心,雖然隻是重新加熱了的速凍食品……”男人坐了下來,拿起勺子吃了兩口,注意到對方緊繃的背部似乎放鬆了一些。
“你很喜歡和食呢,我想著你應該是更喜歡米飯的,這可真是太好了。”森鷗外笑著這樣說,隨後又問了一遍:“你叫什麼名字?”
那孩子抬起頭,似乎在仔細觀察男人的臉,像在評估、審視、衡量些什麼,森鷗外看似脾氣很好地任他打量。
“……”
“太宰治。”
出於他的直覺,森鷗外並不覺得這個名字會是個假名。在擂缽街孩子們的生存法則很簡單,交換了名字就會被認作夥伴,他也不是很確定太宰會不會也是那樣的性格,不過稍作嘗試也是不虧的。
太宰治、太宰治、太宰治……
這個姓氏有很多出處,但聽起來很和墮罪的讀音有些相近,像是他給自己起的名字。看那個喪氣的臉,森鷗外覺得也隻有這個解釋了。
“太宰君,那要不要來我這裡做助手呢?”一直以來的心思終於冒出了頭,他對這個孩子很感興趣,並對他發出了招攬:“我這裡雖然不算很大,但可以收拾出一間臥室,晚上還會有空調,至少要比露天住宿過得舒服哦。”
對方乾淨而安靜,最要緊的是很聰明,淪落到露天住在橫濱,可見也沒有其他根基背景。年紀又小,生嫩又敏感,那就像花園裡的花草一樣易於把握。
初見時,他那居住的環境也是實在不講究,森鷗外懷疑就算是下雨了,這小鬼也就是挪一挪位置,跑去水泥管裡睡大覺,壓根就沒有穩定而安全的住所,更談不上自由支配的金錢,和這所診室相比,那絕對是相當惡劣的條件。
見對方似乎沒有意動,森鷗外也沒氣餒,畢竟這也在意料之內,繼續自己的介紹:“一天隻需要工作十小時,周日可以休假,每周薪水一萬七千日元,月底結算,包食包宿,你還有什麼想要的?”
“不用了。”太宰治不甚在意地說道:“沒關係,反正那個橋洞,我很快也是要搬走的。”
“哦?原來如此。”森鷗外滿意於招攬的順利,笑眯眯地問道:“那為什麼要突然離開呢?難道是住得厭倦了嗎?”
“不是。”太宰治慢吞吞地補充完自己未儘的話語:“……刀鋒組。”
這是一個小有名氣的地下暴力組織,離擂缽街有些距離,早期是靠販賣摩托車零件起家的,後麵收了馬仔,這漸漸才擴大了規模,森鷗外對此自然有所耳聞。
森鷗外:“嗯?”
太宰治:“分部爆炸了。他們在尋找罪魁禍首。”
森鷗外:“……嗯……”
太宰治:“所以他們在找我。”
森鷗外:“……嗯?”
好像聽錯了,不是很確定,再聽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