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林卻的意思, 他剛發了火不吃飯,半夜就叫廚房備吃的,多少有些沒麵子, 讓晏安知道了估計下回還敢這麼氣他。
所以他想李暮陪他一塊偷偷去廚房找吃的。
李暮也是翻過窗子的人,但翻燕王府的窗子,還是第一次。
她和林卻從床上起來, 悄悄換好衣服, 沒有驚動外間守夜的丫鬟。
把窗邊擺的花瓶香爐挪開, 林卻打開窗戶先出去,轉身朝她伸手。李暮把自己的手搭到林卻掌心又收了回來, 跑去梳妝台那小心翼翼地摸了一陣,終於摸出那張趙嬤嬤給的燕王府地圖。
——王府太大了,她對林卻能不能在夜間認路持懷疑態度,還是決定拿上地圖以備不時之需。
等李暮翻出窗子, 林卻發現她回去拿了什麼,好笑地問:“你是怕我在自己家迷路嗎?”
李暮:“說不準。”
萬一迷路了,豈不是比傍晚生氣不吃飯, 半夜就消氣讓廚房備吃的更沒麵子。
王府雖各處都掛了燈,但畢竟是夜裡, 天上的月亮又隻有淺淺一彎,林卻怕走散, 牽著李暮走了一路。
他們走過遊廊台階,穿過一扇隨牆門, 又一扇月洞門……李暮本來還想記一下路, 中途經過一條小河,橋上掛著燈,河麵雖夜風泛起魚鱗似的波光, 和白天全然是不同的樣子,李暮多看了幾眼,回過神忘了先前記下的路,索性擺爛放棄,欣賞起了林卻口中有意思的“夜裡的王府”。
好安靜,而且,好自在。
隨地跳一首極樂淨土都不用怕被人看見。
直到險些撞上巡邏的府中侍衛,李暮才明白極樂淨土還是不好跳的。
也對,這麼大的地方,夜間怎麼會沒人守衛呢。
林卻拉著她躲在石窗後麵,等侍衛走了才出來,遺憾道:“還以為能帶著你全躲過去。”
李暮:“……”
所以前麵她覺得自在,是因為林卻知道府中侍衛的巡邏時間和路線,全帶她避開了?
林卻牽著李暮繼續走:“我白天頭疼喜歡在屋裡躺著,夜裡頭疼喜歡在屋外待著,一個人滿王府亂逛,等不疼了,天也亮了。”
李暮:“下雨怎麼辦?”
林卻失笑:“那就糟了。”
他最討厭下雨,理由也很尋常,他趕回京城那日就是個雨天,後來他冒雨把顧池帶回公主府,毒發倒下時,他還在擔心弟弟和娘,往日不放心上的雨聲在那一刻變得尤為嘈雜,那份厭惡也續存至今。
他們來到廚房,林卻讓李暮在外頭等,他進去一趟又出來,手中拎著油紙裹的兩包東西,還有一瓶不知道是什麼。
李暮問:“廚房少了東西,他們不會發現嗎?”
要是發現了,這少的東西算誰頭上?
林卻笑著:“當然會,明日同吳管事說,讓他出來替我們認了。”
這樣既不會讓太多人知道他們半夜偷偷來吃東西,也不會讓無關的人承擔廚房失竊的責任。
李暮很想糾正:不是替“我們”,是替“你”。
好在沒有,因為那兩包東西一包是鍋巴土豆,一包是肉餡的餅子,都灑了芝麻胡椒,即便冷了也特彆香,他們倆坐在來時李暮多看了幾眼的小河邊,將鍋巴土豆給分著吃了,餅子李暮吃不下,就撕一點來嘗了味道。
小河水聲潺潺,李暮把最後一塊鍋巴土豆吃完,將手伸進小河裡洗,剛想著要是有辣椒就更好了,之前做土豆菜譜她就發現這裡沒辣椒,辣味全靠胡椒茱萸和薑,碰巧就聽見身後的林卻問她:“你可知外邦除了土豆這些,還有什麼好東西沒有?”
李暮回頭:“?”
林卻:“這些東西多半都是雍武帝年輕時放寬禁海令帶進來的,禁海令自太.祖在時定下,便是我也無法貿然廢除,但未必不能動一動。”
李暮聞言,緩緩坐直了身。
“內閣這幾日吵得凶,但也定得差不多了。”林卻告訴李暮:“就是船艦水師籌備起來費功夫,若一切順利,最晚後年就能出海。”
後年啊……
李暮出神,回過神發現林卻坐到了她身邊,一臉好奇地看著她,問:“可想到什麼有用的東西,畫了圖紙,到時候著人去尋。”
“我在想……”李暮說,“後年,你還在嗎?”
林卻一下就聽懂了她的意思,視線彆開了一下,在河對岸停頓許久,最後又落回到她的眼中:“應該,在的吧。”
李暮點點頭,像是信了林卻的話,又像是收下了林卻這句“後年還在”的承諾。
兩人在河邊又坐了一會兒,起身準備離開時,牽著手的兩人走了不同的方向。
李暮:“?”
說好的不會迷路呢,那邊明明是廚房的方向。
林卻抬了抬手中的瓶子:“再去一趟廚房,把這個還了。”
林卻從廚房帶出來兩包吃的和一個瓶子,瓶子還沒打開過,李暮也不知道裡頭裝著什麼,就很奇怪林卻怎麼拿出來又要放回去。
林卻:“這瓶是廚房做菜用的黃酒。”
李暮停下腳步,一臉震驚地看著他。
——你就這麼想喝酒嗎?!!
林卻拉了拉她的手:“快走,把酒還了,我可不想沒喝到酒,還被吳管事告到我娘那去。”
哦對,還沒喝。
李暮跟著林卻繼續走,後知後覺反應過來,林卻本打算喝的,可能是因為那句“後年還在”才決定不喝。
兩人去了趟廚房還酒,本想回屋洗把臉洗個手就歇下,結果主院燈火通明,到處都在找他們。
李暮,閉眼:……累了,毀滅吧。
林卻很淡定,也不翻窗戶了,帶著李暮走正門,遇見他們的丫鬟趕緊去喊了劉嬤嬤。
劉嬤嬤是一路跑來的,上氣不接下氣,還不忘向他們稟報:“王爺王妃,長、長公主殿下來了,現下、現下正在裡頭等著呢。”
林卻意外:“她不是明天才回京嗎?”
劉嬤嬤稍微捋順了氣:“聽吳管事說,殿下半夜喊開了西直門,直接闖宵禁過來的,應當是有急事。”
……
昭明長公主坐在廳堂喝茶歇息,她衣著不算整潔,顯然是風塵仆仆趕回來的。
她見兒子兒媳一塊消失一塊回來,有些拿不準該不該問他們大半夜去哪了,好在林卻乖覺,沒等她問就主動回了話,說自己睡不著,帶李暮出去走走,還問她出什麼事了,怎麼一刻也等不得,甚至叫開了城門
昭明長公主一點麵子沒給林卻留:“我怕再回來晚一點,你像當年殺曹全安那樣,把無渡給殺了。”
曹全安,先帝在時的司禮監秉筆太監,當年先帝駕崩無渡失蹤,他說他有從無渡手中拿來的解毒之法,可解林卻身上那要命的毒。
誰知林卻就因為不想受製於宦官,越過昭明長公主直接把曹全安給殺了。
這事給昭明長公主留下了非常大的心理陰影,以至於一聽說林卻可能找到了無渡,她連夜就趕回城裡,生怕慢一步會讓逆子給氣死。
“這話說的……”林卻忍俊不禁:“我又不是瘋了,要把能給我解毒的人都殺乾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