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年期末考試許西檸根本沒去,因為剛和溫南森分手,嫌煩,不想看到他的臉。
溫南森是她的初戀。
她喜歡他,從十三歲到十八歲。
不過現在,她更希望能稱呼他為“那個不幸英年早逝死狀淒慘”的前任。
初三那年寒假,她為了拍攝流星雨,深夜背著三腳架進荒山野嶺,結果失足摔進坑裡,被路過采集植物標本的溫南森救了。
當時她摔出個輕度腦震蕩,短暫地失明失聰,昏沉中隻知道有人一直在溫柔地照顧她。
當時她畢竟年紀小,以為自己要當一輩子小聾瞎,嚇得掉了幾滴眼淚,他就溫柔地撫去她的淚水,環抱住她輕輕拍打她的背脊。
他對她說話,她聽不見,但額頭相貼的地方傳來聲音的震動,許西檸覺得應該是像大提琴一樣低沉悅耳的聲音。
等她在醫院醒來睜開眼,一個英俊的男人正低頭看她,他眉心微微蹙起,睫毛儂長,有著陽光一樣的金色頭發和貓眼石一樣的綠眼睛。
許西檸當時內心狂喜,心說不愧我一生行善積德死後終於上了天堂。
許西檸躺在病床上小嘴叭叭:“Hello. o meet you. How are you. I’m fihank you. And you?”
溫南森把手放在她的額頭上,擔憂地低聲說:“好像還是燒得有些糊塗。”
用的是流利的中文。
嗓音像大提琴一樣低沉悅耳。
許西檸:喲嗬,不愧是天堂,實現了語言的大一統。
喜歡上溫南森是很自然的事情。
他像是所有少女懷春時代都會幻想的情人,成熟紳士又風度翩翩,隻是在文卷大學偶爾授課,卻似乎擁有取之不儘的金錢。
他常年穿的風衣或是西裝三件套單價從不低於六位數,但他並不引以為傲,帶許西檸爬山時,許西檸累了坐在台階上休息,他甚至會把風衣脫下來給她墊屁股,仿佛Burberry的風衣麵料還沒有她批發價九塊九的校褲珍貴……
老許也懷疑過,他這樣的人物為什麼要大半夜在山裡徒步。
溫南森解釋說是為了采集槐江特有的植物標本,並反手掏出一本牛津大學植物學PhD以示自證。
這樣的人物,路過順手救了許西檸也是情理之中,但餘下來的幾年,他待許西檸更好,好到如果不是他的金發碧眼,老許都要懷疑自己是不是親爹。
有時他來找許西檸卻並不提前跟她說,隻是站在高中門口的銀杏樹下等她。
許西檸回家時間隨心所欲,有時溫南森一等就是兩個小時。
連許西檸都不好意思了:“你要是來就提前告訴我啊!我偷偷帶了手機的。”
溫南森隻是說:“我如果告訴你,你為了不讓我久等就會著急出來,我更希望你自由一點。”
許西檸便說:“害,就算你在等我我也不會著急出來的!你給我的自由過了火。”
溫南森仰著頭,長街上方高遠的天吹來蕭索的秋風,他在風裡微微眯眼:“很多年我都在等一個等不到的東西。最近我發現,如果等待的人注定出現,等待的過程也會變得美妙起來。”
許西檸:“?”
滿街的銀杏葉都在風裡嘩嘩作響,像是紛亂的金色的雨落在男人寬闊的肩頭。
溫南森轉過頭看著她,彎起眉眼溫柔地笑:“簡而言之,我喜歡等你。許,這是我的任性。”
許西檸把莫名有點熱的臉藏在圍巾裡,很老道地拍了拍溫南森的手肘:“好的,溫。隻是我們中國人一般不單喊姓的。”
溫南森便問:“你希望我喊你什麼?”
許西檸毫不猶豫:“大哥。”
“……”
好在,溫南森也不是什麼都聽她的。
許西檸高中就跟他表白了,可溫南森隻是對著她笑,摸了摸她的頭,說你還小。
許西檸以為是他不喜歡自己,婉拒了,誰知這人居然是個究極老古板,他說覺得許西檸小不是托詞是真覺得她小。
許西檸成年的第一天,溫南森駕車帶她去吃了頓法餐,燭火紅酒,巨大的落地窗外是夜色中洶湧的槐江,兩岸滿城燈火。
許西檸第一次喝酒喝得很高興,醉醺醺的,對座溫南森在燭火中瞳孔明亮,目光是能讓人溺斃的深情。
他吻了吻她的指尖,說我愛你。
許西檸心想,哈哈酒可真是個好東西啊!難怪古今哲人都愛喝酒!
許西檸豪氣千丈地把剩下的紅酒乾了,咬著頭繩隨手把金發紮在腦後,然後探身越過桌子,抓著他的領帶吻了上去。
她發酒瘋發得讓人猝不及防,溫南森從未如此失態,手肘撞翻了桌上的紅酒瓶,紅酒灑了自己一身,可他沒有躲。
他的唇有些冰涼,又在微微顫抖。
渾身濕透,酒味蔓延。
他沒喝酒,卻好像比女孩醉得還要厲害。
許西檸發完瘋就一頭栽倒睡過去了,然而男人抱著她,依舊一動不動。
侍者聞聲上前打掃滿地狼藉,又見溫南森濕透了,躬身問:“請問需要幫助嗎?”
溫南森說了兩遍“ack s?? mycket”。
侍者沒聽懂,又問了一遍,溫南森才回神,用中文低聲說:“謝謝,但是不用。”
許西檸以為他們不會分手的。
可溫南森看著她的目光總是有些悲傷,有時許西檸甚至覺得他在透過她看另一個人。
剛認識的那一年,溫南森總送她一些她不喜歡的東西,譬如薄荷,譬如淺藍色的東西,譬如各種各樣畫師的大作,譬如名貴的花花草草。
許西檸不好意思說自己不喜歡,也沒有太在意,雖然她自始至終喜歡的都是檸檬,淺黃色,畫畫水平堪比狗吃屎,能種活的植物僅限於仙人掌。
溫南森還會帶她去旅遊,他用懷念的目光看向一切,說著類似於“我們之前也……”這樣的話,哪怕這些事根本沒有發生過。
直到她在溫南森隨身攜帶的懷表裡,看到一張老照片。
照片上是溫南森和另一個笑容漂亮的女孩,他們靠得很近,十指相扣。
許西檸翻箱倒櫃找出溫南森的筆記,翻到他們初遇的那天。
當時溫南森還不知道她的名字,在筆記裡他稱呼她為“Irene”。
許西檸抓著懷表去質問溫南森,說照片裡的女孩是艾琳嗎。
溫南森的目光隱忍又痛楚。
但他說,是。
許西檸勃然大怒,問艾琳人呢?
溫南森說,她死了。
所以事情都有了解釋。
為什麼溫南森仿佛對她一見鐘情,為什麼溫南森願意一直一直等她,為什麼當她問溫南森是什麼時候開始喜歡她,溫南森會說從很久很久以前。
許西檸萬萬沒想到這種狗血替身白月光梗也能發生在自己身上,立刻就提了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