遙想當年她還和許西檸暢想未來,說等我們以後賺大錢要給彼此買第一隻Lindberg包包當成年禮,當時許西檸頭也不抬說Lin的珠寶做得還行包包差點意思有那錢不如買C家的,餘圓圓還揶揄道您是哪家大小姐還挑起來了啊……
結果人家是自謙!自謙!!!
本以為我們都是賤民,結果捏媽,賤的隻有她!!
餘圓圓還在恍惚,許西檸開口了,開門見山說了餘圓圓工作紕漏的事情。
尉蘭笑得溫柔:“小事,沒關……”
沒關係還沒說完,林薇突然抬手,把墨鏡摘了下來,指尖不耐地支著額頭,一雙漆黑上挑的冷眸盯著許西檸:“來找尉蘭的?”
尉蘭聽出林薇的潛台詞,打圓場道:“她應當是知道你在這,來找你的。”尉蘭給許西檸使眼色,“是吧寶貝?”
金發女孩立在桌前,穿過落地窗的夕陽在她白皙的臉上鍍上一層耀眼的金色,但那光芒卻是冷的。
她張了張嘴,欲言又止。
想反駁,但是為了閨蜜沒說出口
想妥協,但是死都不肯。
尉蘭看在眼裡,頭痛得要命。
女孩空長了副漂亮柔軟的皮囊,骨子裡卻倔成了一根筋,跟林薇簡直一模一樣。
林薇抬了抬下巴,又問:“來道歉?想以什麼身份?”
狗屁不是的實習生,還是她的女兒?
許西檸心裡一口氣上上下下無處發泄,堵得她暴躁得想打人。
從前也是這樣,現在還是這樣,林薇高傲至極,絕不可能低頭,永遠要居高臨下壓著彆人服軟。
她做錯了什麼?憑什麼要她妥協?
憑什麼這個家,總是她和老許妥協?
她輕笑了一聲:“林總,你搞清楚一點,我隻是選擇跟了老許,是你不認我。”
林薇盯了她兩秒,起身冷淡道,“連張宣傳圖都能發錯,不僅是業務能力問題,也是態度問題,我們這邊拒絕調解,你們可以回去了。”
她往會議室外走去,許西檸抬手攔住了她,語速很快道:“她還是個新人,犯錯情有可原,況且一個字母能對Lindberg造成什麼損失,你要這樣得理不饒人?”
“為什麼你是新人就要讓著你,為什麼你做錯事要彆人幫你承擔後果,為什麼沒造成損失就不算錯誤?”林薇掌權多年的威儀壓得人喘不過氣,“你以為是過家家嗎,來公司過家家不如滾回家去!”
許西檸咬牙切齒道:“啊是麼,我也很想滾回家去,可惜我家十年前就被你拆散了!!!”
女孩的嗓音清脆含怒,像一場尖嘯的風暴震得人說不出話來。
她拽著餘圓圓,掉頭就走,餘圓圓一邊看林薇一邊看許西檸,踉踉蹌蹌地跟上。
眼看著兩人走出視野,尉蘭無奈地歎了口氣:“……你當年可是說,隻要她來找你一次,你就妥協。”
當年離婚時,林薇做得絕情,請了家族律師打官司,一分錢都不給他們留,背地裡卻和尉蘭喝酒喝到吐。
她說,隻要許西檸來找我一次,他們要什麼我都可以給,可她為什麼不來找我呢?為什麼她就這樣認定了許承年,難道我林薇就比不過他嗎?
但凡她猶豫一點呢?
哪怕隻是一點呢?
“她今天來找的是我麼?”林薇大步走遠,風掀起她冰冷的衣襯,“是她先不認我這個媽。”
*
櫻花街。
許西檸回到家,她發現好男人不知怎麼地,居然蹲在門外的地毯上。
謝儀看到女孩走近,心虛地縮成一團。
他今天一回家,就發現許西檸家裡裡外外都被精靈的術法封禁,形似金色重瓣花的印記層層疊疊地刻在許西檸家的門窗上。
那是能驅逐一切妖魔鬼怪的禁製。
以謝儀的妖力,硬要破陣,也不是完全不行,隻是需要把許西檸家整個掀飛……
謝儀用屁股思考,都知道是溫南森見不慣他用狐狸形態哄許西檸,所以連夜編了個術法驅逐他……這悶聲乾壞事的陰險老賊!
許西檸蹲下來,笑眯眯地點他鼻子:“同誌你是怎麼出來的?挖地道嗎?”
她一手用鑰匙開門,一手抱著謝儀進屋。
許西檸的身體像是一道免疫的屏障,溫南森設下的禁製像是水麵一樣劃過她的輪廓,謝儀縮在她懷裡,完美躲過一劫。
他鬆了口氣,看著女孩進屋以後赤著腳滿地跑,哼著歌把家裡的燈都打開,把空調溫度調得很低,切了個冰鎮西瓜,插上湯匙,開了電視,把聲音調到最大……然後跳到沙發上,鄭重宣布:“今天我要和好男人狂歡到深夜!”
謝儀這回知道了。
小姑娘不高興了。
有些人難過的時候會躲起來哭,比如餘圓圓,也有些人,難過的時候要故意笑得更大聲,就好像和誰賭氣偏要贏。
謝儀趴在沙發上,看著她一邊吃薯片,一邊吃西瓜,一邊看綜藝,一邊笑得滾來滾去,然後又說冷……空調打十八度能不冷嗎……一邊把自己塞進小毯子裡縮在沙發角落,隻露出亂蓬蓬的金色腦袋。
謝儀遲疑了一會,慢慢靠過去,爪子碰了碰她,然後把下巴搭在她的肩上。
電視的反光照亮女孩的小臉,電視裡的嘉賓哄堂大笑,她卻一下子安靜下來。
狐狸溫熱的身體倚著她,像是一個無聲的擁抱。
真可惡啊,很多時候,其實本來隻要笑一笑就能過去的事情,一旦被稍稍安慰了,那股委屈和傷心就像決堤的洪水一樣湧了出來。
……
從前林薇工作總是很忙,忙到一整年都見不到她幾麵。
她會買下一艘遊艇給許西檸開生日派對,可是熱熱鬨鬨的生日派對上沒有林薇。
她會在兒童節的時候送來世上僅有的十三塊黃金玫瑰,可是空空蕩蕩的遊樂園裡也沒有林薇。
對於小時候的許西檸來說,媽媽意味著她的愛足以把世界上最昂貴的東西送給你,卻不足以花半天的時間來陪你。
老許和她在林薇的生日做了蛋糕送去公司,林薇隻是冷冷說我今天非常忙,你們不要來添亂。
許西檸軟磨硬泡讓她參加自己的的親子運動會,林薇嘴上答應,當天一早臨時坐上去巴黎的飛機。
爭吵,永遠是單方麵的爭吵,林薇在工作上完美主義,在家庭裡同樣吹毛求疵。
她不喜歡許西檸的發型就押著她去重剪,她看不慣老許的衣服就整櫃丟掉,逼他穿自己喜歡的衣服。
她發脾氣的時候什麼話都能說出口,她說我當初拒絕商業聯姻嫁給你許承年就是瞎了眼,我這麼辛苦是為了誰,你如果拍胸脯說你許承年掏三個億補我林氏的資金鏈我明天就去參加她那什麼親子運動會,你能嗎?窩囊廢?你不能在這裝什麼爛好人!!!
許西檸起夜的時候聽見了,她很憤怒,像是炮彈一樣衝過去大叫老許不是窩囊廢!他會算數學題會解方程會帶我滑滑板會給我剪頭發!他說我穿的每件衣服都好看!!而你隻會罵人!我討厭你!你這個……許西檸想不出罵人的話,大叫道,你這個日本鬼子!
熾亮的燈光下,林薇氣得臉色慘白,抬手就扇她:“怎麼跟你媽說話的!”
老許破天荒吼了林薇一聲,扯開了她,把許西檸抱上樓,放在床上。
他蹲下來,問你的臉痛不痛。
他說,你不可以討厭媽媽。
許西檸氣得掀開被子,還想大吵一架,說她罵你是窩囊廢。
老許就笑,說你媽媽很忙,而我確實沒有錢。
光從門縫裡照亮老許的眼尾,溫柔安撫的笑意,卻透著一股很苦的味道。
離婚的導火索是那場突如其來的車禍。
許西檸到醫院比林薇還早,老許在ICU搶救,昏迷不醒,許西檸一個人背著書包縮在冰冷的長凳上。
她守著老許身上的財物,固執地想用濕巾把上麵的血擦乾淨,無意間點開老許的手機,看見最新的通話記錄。
當時救護車遲遲不來,車禍事發地點在林氏集團附近,老許在血泊中掙紮著打了三個電話。
打給林薇的,三個,被掛斷的電話。
……
小小的女孩攥著手機發抖。
她想或許林薇真的很忙吧,忙到覺得老許一輩子也不會有什麼重要的事情找她。
如果老許死了,她會內疚嗎?應該不會,因為打擾她工作就是最該死的事情。
所以他們離婚,許西檸無論如何也要跟著老許。
可林薇卻因此不再要她。
等許西檸稍微長大一點,就明白那三通電話不是離婚的原因,那場事故也不是林薇的錯,她不再因此記恨林薇,她在乎的是漫長十年裡的再不相見。
如果她選擇跟林薇,老許絕不會因此不再愛她。
可為什麼她選擇老許,林薇就不要她了?
你不是我媽媽嗎?你為什麼可以說不要我就不要我?
難道選爸爸是大逆不道的事情嗎?難道我必須要更愛你嗎?難道因為我沒有更愛你,你就索性不再愛我了嗎?
十年了,林薇冷眼旁觀父女一人艱難地攢錢買房求學,無動於衷,從未出手,再不聯係。
這算哪門子的媽媽?!
許西檸一直堅定地認為,是她在老許最困難的時候選擇了老許,是她在陪伴老許。
可她長大後,突然有一天意識到:
如果不是因為她固執地選擇老許,林薇根本不會絕情到奪走他僅剩的財產,兩人和平離婚,老許會過上富裕安定的後半生,而不是如今這樣,帶著一個半大女兒拚命操勞。
她根本沒有幫到老許……她才是最大的拖累。
老許一早就知道這一點,可他沒有說破。
許西檸選他,他就會帶她走,他回應她的每一次伸手,儘管知道是怎樣的代價。
有時候許西檸想,她其實是選錯了吧?可她當年該怎麼選呢?
好像怎麼選都是錯。
多麼……不公平啊。
電視屏幕裡綜藝嘉賓的笑聲震耳欲聾。
女孩披著潔白的毯子,伸出纖細的手,抱住狐狸溫熱的身體,把自己埋進柔軟的毛發裡。
女孩聲音悶悶的:“今天你明明出去了,可還是在門口等我,所以,其實你也選擇了我對吧?”
她吸了吸鼻子,狐狸當然不會回答她。
許西檸輕聲說:“你選擇我,這就是你的家了,我會永遠愛你,不會不要你。”
細白的手指蜷縮起來,慢慢抱緊了狐狸的身體:“所以,你也保證,永遠不要離開我,好不好?”
……
好像有什麼濕潤的東西,一點點地,將狐狸的毛打濕。
謝儀像是觸電似的顫了一下,又不動了。
他不喜歡女人哭,那些漂亮嬌豔的女人,一旦哭起來,就像被暴雨淋濕的殘花,剛遇到她們的時候,她們笑得那樣討人喜歡,可是一旦離開他,又哭得要死要活,讓人厭煩。
可他現在不覺得厭煩。
他隻覺得心裡像是突然塌了一塊,拚不起來。
他從未有過這樣奇怪的感受,一瞬暴躁地想咬死欺負她的人,一瞬又茫然地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明明沒有受傷,卻好像心如刀絞。
……
許西檸最後是抱著狐狸睡著的。
她做了一個夢,夢到小時候有一次她哭,那天碰巧老許和林薇都有時間。
他們自己開車帶她去隔壁興騰市吃了塊廣緣記的檸檬蛋糕,巨大的櫥窗前小小的一塊圓桌,老許和林薇都在桌邊看著她笑。
老許說好啦小朋友吃完蛋糕就不許哭了,林薇笑道多大點出息,喜歡吃就把他家的蛋糕都帶走。
許西檸從小就倔,哭鼻子的次數屈指可數,其實她每次哭的時候都想要再吃一次,那天吃過的蛋糕的味道。
……
第一天許西檸醒來的時候已經九點了,昨晚是哭著睡著的,腦子有點遲鈍,慢吞吞地爬起來刷牙。
敲門聲響起,許西檸趿拉著拖鞋推開門,門外是穿著白色休閒運動衫的展星野。
展星野將手裡的東西遞過來:“我順路,給你帶了蛋糕。”
他手裡是一份紙袋,紙袋上有廣緣記的Logo。
許西檸湊過去嗅了嗅,檸檬味的。
女孩仰起頭狐疑地盯著他。
她原本的皮膚白得透明,顯得眼尾哭紅的緋色格外明顯,瞳孔濕漉漉的,水洗過似的,小鹿一樣的乾淨。
展星野心虛地彆開目光:“你不要嗎?”
“要啊要啊!”女孩噗嗤一聲笑了,眼尾一點豔麗的顏色,讓她笑起來那樣動人,“這也太巧了,你怎麼大早上的順路去外地,你怎麼知道我剛好想吃這個。”
昨晚他聞到空氣中許西檸眼淚的味道,他聽見她哭了,許西檸十四歲的時候有次侃天侃地說禿嚕嘴,說她小時候有次哭吃到廣緣記的檸檬蛋糕念念不忘。
她提過一次,他記到今天。
他淩晨結束工作,趕去興騰市,正好趕上九點開門,買到最早的一塊檸檬蛋糕。
展星野點點頭:“是啊,好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