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西檸用力推開了男人, 氣得抹嘴:“你瘋啦?”
霍廷撐在牆上,捏著她的下巴,定定看著她的眼睛, 記憶在頭痛欲裂中複蘇, 啞聲道:“你沒死。”
“誰死了?!”許西檸炸毛道, “你才死了!咒誰呢?!”
霍廷攥著她的胳膊, 身軀壓下來還要親她,許西檸掙脫不了, 偏開頭。
下一秒, 一股疾風竄過,青年掐著霍廷的脖子, 將男人摔在了涼亭的立柱上。
巨大的衝力震得整個亭子都開始晃動起來, 立柱像蛛網一樣從霍廷背後裂開。
展星野冷冷掀起眼皮。
他從前殺異種的時候從不說話,因為隻會動手不會動嘴,好在《空槍》裡正好有台詞可以用, 而且恰好也是他想說的。
“再碰她一下, 我就把你的手砍下來。”展星野冷道。
許西檸忍不住插嘴:“謝謝, 但是你最近對砍手有什麼執念。”
許西檸揉著酸痛的手腕,一抬頭, 發現她左邊站著溫南森, 右邊站著謝儀, 跟左右護法一樣把她夾在中間。
許西檸嚇了一跳:“你們不是在樓上嗎?什麼時候下來的?!”
……都是忍無可忍直接跳下來的。
溫南森從胸前的口袋裡掏出手帕, 彎腰,輕輕擦她的嘴唇:“剛剛想找你,就跟過來了,沒事吧?”
許西檸:“嗯……嗯。”
手帕上是她熟悉的淡香,溫南森的指腹透過柔軟的布料擦過她的嘴唇, 男人睫毛垂著,眉心微蹙,隱隱透著一股不高興。
謝儀沒好氣地把許西檸往懷裡一拽:“行了擦半天了,我看還不如覆蓋掉……”
他說完低頭湊上來,上挑的眼尾蘊著輕佻的笑意,是那種明知道會被拒絕,偏要使壞逗她一下的玩笑話。
許西檸配合地給了他一爪子:“滾。”
那一邊,霍廷攥住展星野掐著自己脖子的手臂,發力一擰。
這一擰足以擰碎正常男人的手臂,但展星野卻麵不改色。
他的觸手根本沒有骨頭,擰到打結也無所謂。
霍廷手裡壓著電光,威脅地抬眼:“你是什麼人?”
“阿野……”許西檸跑過來道,“阿野你把他放下來吧。”
展星野瞥了一眼許西檸,鬆開手。
霍廷落地,麵龐依舊蒼白冷俊,隻是單手理了一下領結……
掐脖子對吸血鬼來說是沒有用的,他們根本就不需要呼吸,方才他倆都有千百種方法可以過招,隻是礙於許西檸在場隻能僵持。
許西檸看了一眼快要斷掉的柱子,不禁在心裡咂舌。
阿野不愧是殺豬的!力氣好大啊!!
許西檸上前兩步,展星野伸手攔住她:“不要靠近。”
他很少用這種強硬的語氣跟許西檸說話,但吸血鬼靠近許西檸,親吻的下一步很有可能就是咬斷她的喉管。
他現在不受控製地進入一種極端暴躁的警戒狀態,刻在基因裡的殺戮衝動瘋狂翻湧。
許西檸遲疑道:“我有話跟霍廷說,你能不能靠後一點。”
展星野頓了頓:“你認識他?”
許西檸:“是啊……”她坦蕩地承認道,“你當時不在槐江你不知道,其實我和他談過。”
展星野下意識問:“他也?”
精靈就算了,妖怪就算了,居然還有吸血鬼?!難道她其實對異種有什麼特彆的偏好嗎?非人類集郵嗎?
溫南森也疑惑道:“他是誰?”
謝儀拍了拍溫兄的肩膀,介紹道:“簡而言之,她談過的第一個是你,第二個是他,第三個才是我。”
溫南森說不出話來:“我以為我之後就是你。”
謝儀:“不,你錯過的太多了。”
現場四個男人,三個前任,她一共就談過三個,居然全在此時此刻聚齊了!!
這是造什麼孽啊?前任大會嗎?!
而且他媽的四個人湊不出半個人類。
展星野態度罕見地堅決:“我不能讓你和他單獨待在一起。”
許西檸隻好道:“那也行,沒什麼不能聽的。”
女孩抬頭看著霍廷,痛心疾首:“同誌,我給你一個自我反省的機會,你今天晚上是發哪門子的瘋啊?你這是犯了原則性錯誤啊?!”
“不。”霍廷在月光下像雕像一樣呈現出刀刻般的英俊,西裝褲包裹著修長筆挺的雙腿,高挺的鼻梁和緊抿的薄唇讓五官線條極為鋒利,呈現出一種近乎傲慢的壓迫感。
他上前半步,注視著她的眼睛:“你是我的女朋友。”
許西檸:“早就不是了好嗎!!!”
霍廷:“我沒有同意,所以在我這,你仍然是。”
許西檸:“……”
這就是為什麼她當時要找謝儀假扮情侶,因為!有人!他!聽不懂!人話!!!
許西檸氣暈了頭腦,跺腳道:“我最後跟你說一遍,霍廷,我們已經分手了!如果你再來找我,我就要開始討厭你了!”
她轉身,一揮手,氣勢洶洶道:“我們走!”
說完她才意識到場上還有些什麼人,嗯,前任旁觀她甩前任。
許西檸找補道:“阿野跟我走就行了,你倆”,她看向謝儀和溫南森,“原地散會吧。”
許西檸拉著展星野外走,霍廷突然喊道:“許西檸。”
許西檸回頭看他。
男人逆著光站在月下的玫瑰園中,緩緩轉過頭,素來冷寂的眼睛罕見地被月光照出一點清亮的光:“你不會知道,今天見到你我有多高興。”
許西檸還想說什麼,展星野橫插一腳,擋住他倆的對視,抄起許西檸,抱著就跑!
女孩像隻貓貓一樣被提溜走了。
許西檸的嗓音在顛簸的夜風裡破碎:“……啊~~~~喂。”
……
展星野一氣跑到了校門口,才把她放下來,許西檸哭笑不得:“你跑什麼啊,他又不會把我吃了。”
許西檸看得很開,不就是被親了一口,當年又不是沒親過,她隻是討厭被人強迫。
“有可能的。”展星野悶悶道,“你有可能被他吃掉。”
許西檸噗嗤一聲笑了。
展星野是認真的,但這話在許西檸耳裡怎麼就這麼可愛呢。
空中憑空響起一陣雷暴。
許西檸縮了縮腦袋,剛才還萬裡無雲明月千裡,怎麼說打雷就打雷?
這個點已經錯過晚班車了,展星野從自行車棚,騎來一輛高大的黑色自行車,單腿支著,停在她麵前:“來。”
許西檸熟練地把包扔給他,展星野接過來挎在肩上,女孩輕巧地跳上自行車後座,高興道:“哇!你上次載我還是上次呢。”
展星野:“上次是六年三個月零七天前,載你去梨花巷和許叔叔吃晚飯。”
許西檸:“哈哈哈哈哈哈你幽默感上來了阿野!”
展星野蹬著自行車出了校門,夜風吹起少女金色的長發,鼓起少年潔白的衣擺,林蔭道的樹冠發出海浪一樣嘩啦啦的響聲,滿地細碎光影。
展星野想真奇怪啊,每次他認真地說什麼話,許西檸都笑得很開心。
路燈的光快速地往後滑過,許西檸想起來前麵有個大斜坡,於是蠢蠢欲動地按住展星野的肩膀。
展星野沒回頭就知道她想做什麼:“彆站起來。”
許西檸笑嘻嘻道:“就站就站!你騎穩一點嘛!”
展星野無可奈何地同意了,反正就算她摔下來,他也會接住她。
女孩輕盈地踩著踏板,扶著他的肩膀站了起來,迎著風舉著手,發出“豁咿——”的聲音。
這麼多年還像個小孩子一樣。
展星野低聲說:“你不要私下見霍廷,好嗎?他讓我感覺很危險。”
許西檸扶著他的腦袋,把黑色的短發抓得亂哄哄的:“我還想說你呢!為什麼最近變得奇奇怪怪的!不是想砍自己的手就是想砍彆人的手!你掐霍廷脖子的時候我還以為你們會打起來!”
展星野想他們肯定會打起來的,遲早的事情。
許西檸很憂愁:“你該不會是跟同事學壞了吧?”
他那些壯漢同事,左青龍右白虎,滿臉橫肉,看起來都是混□□的大哥啊!
展星野聽完以後更沮喪了,小說特訓一敗塗地。
從前他至少在許西檸心裡還是個好人,現在已經在學壞的路上了。
青年聲音平靜低沉:“以後不會這樣了……”
他很輕地歎了口氣:“我是以為你喜歡那樣的人,才那麼說的。”
路燈晃過女孩的瞳孔,她的心臟好像倏地漏跳了一拍。
自行車滑入大斜坡,徑直往下傾倒,車輪飛轉,好像失控一樣越來越快,越來越快。
許西檸站在後座上,下意識扶緊了展星野的肩膀。
心臟在胸膛裡快速跳動,嘩啦啦的夜風撲麵而來,掀起她的額發和裙擺,路燈暖色的光影閃動不休。
自行車重新回到平地,顛簸了一下,許西檸腳一滑,差點摔了個屁股蹲,展星野頭也不回,反手一抓,按著她的後背,把她穩穩地護在自己背上。
“吱——”的一聲,自行車刹車,展星野單腿支地,微微偏頭,漆黑眼睛安靜注視著她,“沒摔著吧?”
近在咫尺的距離,夜風撩動碎發,鼻息溫熱,他黑色的纖長睫毛微微垂著,在眼瞼處投下陰影。
心跳如鼓。
許西檸沉默了,額頭“咚”的一聲抵在他的後背上。
可惡!他又在說什麼啊?!
什麼叫我以為你喜歡那樣的人,如果是玩笑話還好了,偏偏展星野有種不自知的真誠。
他根本就是下意識把心裡話說出來了吧!!!
女孩深吸一口氣,湊近了,瞳孔清澈明亮像琉璃。
她微微張開的嘴唇柔軟,一字一頓:“阿野,我問你,你是不是喜歡……”
展星野身子微微僵硬。
許西檸繼續道:“……狄安娜?”
展星野:?
許西檸按住他的肩膀,用力搖晃道:“姐姐是個好人!你既然都送花給她了就得對她負責!努力變成她喜歡的樣子吧!要不然我不會放過你的!!!!”
*
另一邊,電閃雷鳴,狂風吹折了滿園玫瑰。
驅散閒人的赤紅符咒貼了滿牆,在烈風中被刮得嘩啦啦作響,數不清的閃電像扭動的狂蛇在玫瑰園裡流竄,如一道道拖曳著長尾的銀箭對火紅的身影窮追不舍。
滔天的怒火傾瀉而下,仿佛不把他殺了誓不罷休。
“謝儀!你找死!!!”
謝儀一邊繞著玫瑰園滿場跑,一邊笑得滿腔壞水:“哦喲喲,穴居人好大的脾氣。可是,給你催眠的是謝景,跟我謝儀又有什麼關係呢?”
霍廷步步緊逼,掌心裡攥著曲折如蛇的電流,如淩厲的銀色長鞭,一鞭將謝儀抽飛了出去,大踏步上前:“我倒要看看,你能笑到什麼時候。”
隨著他抬手,鋪天蓋地的電光像是要吞沒整棟樓般從天而降!
謝儀連滾帶爬地竄起,兩隻殷紅大袖在風裡獵獵飛舞。
揚手間,袖中飛出無數刀刃般的花瓣,卷著電光直衝而上!
“轟”的一聲巨響,地動山搖。
電光熄滅,花瓣委地,但兩人和周圍的草木竟然完好無損。
一個溫雅的人影站在兩人中間,兩手左右各擋一邊,掌心綻開如展翅蝶翼的綠色屏障,生扛了兩邊的對轟。
“冷靜一點。”溫南森語氣溫和,“我相信其中一定有什麼誤會。”
“他給我洗腦,讓我以為許西檸死了,整整兩年。”霍廷掀起漆黑的眼睫,冷冷吐字,“再擋路,連你一起殺。”
溫南森疑惑地轉過頭,碧綠的眼裡像是寫著“東方你怎麼能做這種缺德的事情”。
謝儀抗議:“喂喂,我倆認識三百年了你胳膊肘可不能往外拐!”
“少說廢話了!”霍廷一聲低吼,怒竄的電流從他身後炸開,狂風獵獵,掀起男人敞開的黑色衣襟,電光照得整個玫瑰園亮如白晝。
謝儀倒飛出去,壓倒了一片玫瑰花叢,咳了口血。
剩下的電流被橫空交錯的綠色鎖鏈拴住,鎖鏈儘頭連著修長的手指。
溫南森扯著鎖鏈,語氣規勸:“附近還有人類,不要傷及無辜。”
霍廷轉眼看來,冷笑一聲:“溫南森,多管閒事,久仰大名。”
溫南森微微蹙眉:“你認識我?”
謝儀是妖王,霍廷是當今血族唯一的純血公爵,他們在異種界聲名赫赫,而精靈卻不是這樣,他們自由平等,不分高低貴賤。
溫南森認識霍廷正常,而霍廷認識溫南森卻不正常。
霍廷冷笑:“當然,誰不認識你啊。”
他緩步走近,一直走到溫南森麵前,眼眸深處逐漸翻湧血色的暗流:
“我一直想知道,她半夜哭醒時口口聲聲喊的溫老師……是怎樣一個,豬狗不如的畜生。”
短短幾個字,卻莫名讓人眼前出現了畫麵。
黑暗中空曠的房間,蜷縮在被子裡哭泣的女孩,下意識喊出的名字,沒有得到的應答。
溫南森瞳孔像是被刺痛了似的,微微縮了一下。
下一刻刺目的電光在他眼前炸開,不知道為什麼他沒能躲開。
溫南森踉蹌退了兩步,單膝跪在地上,謝儀從玫瑰花叢裡竄起,跟隻花蝴蝶似的衝過來扶住了他:“溫兄,沒事吧?”
溫南森搖搖頭,被謝儀攙起來,左手緩慢地滲出血來,逐漸將單薄的白色手套浸透成血色。
他強取世界樹枝條的時候,和守衛世界樹的精靈大戰了一場,體內精靈回路被破壞,法力遠不及從前,傷口也永不愈合。
能治好他的隻有世界樹的枝條。
偏偏是他不肯動用的。
謝儀怒極反笑:“小檸檬還沒說什麼,你倒是先叫喚起來了,你算她什麼人?哦,不好意思我忘記了,她親口說的,再也不想見麵的人罷了。”
“你真以為我不敢殺你?”霍廷吐字冷冽,流竄的電光將他的身形切割成黑白的剪影。
“那我不妨再告訴你,她之所以跟我談戀愛,就是想借此甩掉你,因為你死纏爛打,讓她煩不勝煩,巧了,這種事我見得多了,你知道這種行為被統稱為什麼嗎?”
謝儀冷笑,狠狠吐字,“叫犯賤。”
有一瞬間,霍廷眼裡的怒火像是要將他們二人當場殺死。
可雷雲卻漸漸平息了,黑暗中,霍廷眼神晦暗:“膽敢染指我的人,你們都會付出代價。”
他掀起衣擺,轉瞬變成一隻蝙蝠,融入夜色:“我要你們親眼看著她屬於我,再將代價一一討回。”
謝儀仰頭看著滿天鉛色的烏雲,沉甸甸的仿佛要壓垮蒼穹,忍不住嘖了一聲。
“我知道你在想什麼。”溫南森脫下手套,焦枯的左手被電光刺出深深的血口,不斷有血液滴落。
那些泛著金色的血液滴入土壤,帶著世間最純粹的生命力,土壤裡的種子開始飛速地發芽抽枝,綻放出嬌嫩的玫瑰。
“他來曆成迷,兩百年前,本該斷絕上千年的托爾霍德一族突然號稱出現了純血後裔,霍廷橫空出世,聲名鵲起,手段殘忍,殺人如麻,”溫南森道,“我不知道他為什麼一定要得到許西檸,但他很有可能會傷害她。”
謝儀:“……不,我在想吸血鬼都像他這麼傻逼嗎?他說話風格好像一個兩百年還沒畢業的中二病患者。”
“什麼是中二病?”
“……多上上網吧。”
***
當晚,或許是因為霍廷找來了,許西檸夢到了他們的初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