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光惦記其他人,就不能惦記惦記自己?你難道不是普通人?”霍廷一手抓著她兩個手腕,向上掀過她的頭頂,把她壓在後座座椅上,漆黑的眼裡壓著怒火,“你就一點不怕死?”
許西檸咬牙切齒:“我現在不報警難道應該痛哭流涕嗎?雖然謝謝你幫了我,但他想做什麼還不清楚,能做什麼也不清楚,你的第一反應就是撞死他?你瘋了?你知不知道自己在乾多危險的事情?!”
“那也比你要好!”霍廷冷道,“害死彆人總比害死自己強。”
前排的司機聽他們吵得凶,戰戰兢兢轉頭。
他是霍廷的血仆之一,剛剛被霍廷精神操控,一腳油門踩下去,嚇得他心肺驟停。
司機眼瞅著男人暴怒的臉色,結巴道:“霍,霍總?”
霍廷抬手將前後排的擋板調成不透明的,擋住了司機的視線,冷道:“回家。”
許西檸:“誰要回你家?!”
她用力掀動門把,拍著前後排的擋板:“開門!讓我下車!你們這是綁架!”
司機聽不見隔音板後的聲音,勞斯萊斯一個急速的倒退,帶著凹陷的車前蓋,猛地提速,轉向駛入馬路。
在他們走後,黑色的蝙蝠從小巷的四麵八方湧出,層層疊疊撲到了先前逃走的衝鋒衣男人身上,再然後是淒厲的慘叫,最後連慘叫聲都被吞沒。
吸血鬼確實不會被車撞死,但卻會被彆的吸血鬼撕咬成碎片。
同樣是血族,霍廷太了解那個男人想對許西檸做什麼。
正因為了解,所以才感到無法抑製的恐慌和憤怒。
天空陰沉沉地堆著雨雲,黑色的轎車從寬闊的車道駛入霍宅,灰白兩色的建築佇立,西式庭院布局簡潔空曠,兩側的白樺樹聳然而上,在陰雲中筆直挺立。
霍廷下車,一手鉗製住許西檸,大步流星地穿過寬闊的草坪,女孩很不情願,幾乎是被他拎起來走。
“霍廷你講不講道理?你幫我我可以請你吃飯,改時間你想怎樣都行,我上班你把我帶到你家來做什麼?”許西檸氣得無語。
霍廷一言不發,緊繃著臉,直到停在一棵茂盛的柏樹下。
許西檸順著他的目光看去。
草地上一塊四四方方黑色花崗岩,透著冰冷的氣息,上麵刻著剛勁的字體。
——許西檸之墓。
許西檸:“……”
有的人年紀輕輕,墳頭草都米高了。
許西檸大受震撼,扭頭看去:“給前任立墓是什麼新型儀式啊?不至於吧?你在心裡當我死了就好了啊,這是多大仇多大怨乾這麼晦氣的事情?!”
鉛黑色的蒼穹下,樹冠在寒風裡發出嘩啦啦的聲響。
男人臉色陰沉,烏黑睫毛覆蓋下來,眸光凝重得像是能滴出水。
他嗓音低啞,像是地下晦澀的冰泉:“許西檸,我受人蒙騙……是真的以為你死了。”
如果換做之前,許西檸肯定會說人家騙你你就信啊長點腦子吧。
但她現在突然想到了謝景……一個天賦是催眠的狐狸精。
之前為了甩掉霍廷,她和謝儀假裝戀愛,還犯嘀咕說這能不能成啊,霍廷是個很偏執的人,搞不好會殺過來跟你決鬥哦。
彼時謝儀翹著腿懶洋洋地坐在沙發上,桃花眼好整以暇地勾起,嗤笑了一聲,伸手,冰涼的紅酒杯碰了碰女孩的臉頰。
他揚起眉尾,說你當我是誰?有我在,他絕不會再來找你。
難怪這麼自信啊!這他媽的不是自信這是缺德啊!他直接讓他哥給霍廷洗腦了啊!
“你是不是有一天,莫名其妙,突然就堅信我死了,我懂我懂。”
女孩看著他的眼神介乎於慈愛和同情之間,就像看著一個被騙成窮光蛋的好大兒。
霍廷之前的各種發瘋,非要說她死過一次等諸多腦殘行為,突然都變得可以理解了。
“我理解,但不支持。”許西檸拍拍他的肩膀,試圖以理服人,“你能不能不要成天神經過敏,搞得我隨時可能會死一樣。”
“你以為死亡離自己很遠?”霍廷抓著許西檸的胳膊,眼裡閃過幾絲偏執,繃緊的手背青筋凸起,“你覺得自己總是平安無事靠的是運氣?還是靠你自己?什麼人都敢招惹?我不在他們廢物一個都不管你?!”
“你不拉踩彆人不能獨立行走嗎?”
“你知不知道,我今天但凡晚去一分鐘,你就……”
“在你眼裡烤文魚的噴槍都危險,我乾脆彆出門了,也彆工作了。”許西檸被他抓疼了,說話也不客氣起來,啪得一聲打開他的手,“死了就死了,十八年後又是一條好漢!”
“你說這話的時候就沒有想過我?!”
“不好意思霍先生,我們之間有什麼關係嗎?就算我死了也輪不到你來給我立墓!”
“許西檸!”霍廷一聲暴喝。
陰雲中隱隱滾過一聲悶雷。
女孩下意識縮了縮腦袋,旁邊傳來一個柔和的嗓音:“許小姐,看起來天氣不佳,似乎要下雪了。”
從樹後走出穿著黑色燕尾服的韋倫秘書,他頷首,彬彬有禮道,“不如您隨侍者去屋內避雪,我為您準備了晚飯。”
許西檸想了想,還是跟著侍者去了。
女孩走出一段距離,霍廷仿佛突然支撐不住似的,靠在樹上,低頭哇的一聲,嘔出一大口血來。
韋倫慌忙上前扶住了他,語氣急迫:“主人!”
霍廷遠沒有他表現出來的那麼強勢。
他上次和許西檸見麵,差點引雷害死了她,從那之後他就不敢再接近她,隻是派血仆遠遠跟著。
……他曾在經曆過一次她的“死亡”。
此生不願再經曆第二次。
“許小姐吃軟不吃硬,您跟她吵不贏的。”韋倫低聲規勸。
他親眼見到霍廷這段時間有多瘋。
霍廷想接近許西檸,可又不想冒險傷害他,他明知道自己該控製情緒,可怎麼控製得住?!
他獨自守了兩年的墳墓,守得肝膽俱裂,卻突然發現自己受到蒙騙。
沒心沒肺的女孩快快活活,換了一個又一個男人,早把他拋在腦後,和其他男人同居,接吻,耳鬢廝磨。
他嫉妒得要發瘋。
為了能見她,他不惜一切代價削弱體內聖血的雷霆之力,一口氣轉化了成百上千個吸血鬼。
這些新生的吸血鬼過於饑|渴,難以控製,在各地咬死了不少人,犯下不少命案。
賜予人類初擁的同時,也會賜予他們一部分純血公爵的力量,反過來也就削弱了他體內的雷霆之力。
但一次性轉化這麼多,對霍廷來說無異於慢性自殺。
方才霍廷情緒如此激動,天上也隻是一聲遙遠的悶雷,足以證明他現在其實已經虛弱得連天雷都引不下來。
但這些都隻是飲鴆止渴。
過不了多久,他體內的雷霆之力會卷土重來,以更霸道更瘋狂的氣勢腐蝕他的身體,加速他自我毀滅的那一天。
時至今日,他依然每時每刻都浸泡在痛楚中,細密的電流在骨縫裡滋生,像無數根尖刺紮穿他的身體。
隻有看見她,靠近她,觸碰她,才有片刻的緩解。
他早就是瀕死之軀。
該埋在墓裡的是他。
“倘若她不願意陪在您身邊,那就用彆的手段把她留下。”韋倫語氣因為激動微微顫抖,“烙印她,讓她變成您的血仆,她會永遠忠誠於您,永遠愛您,永遠不會離開您。”
一聲接一聲,勾勒出一個讓人無法抗拒的畫麵,像是魔鬼趴在人耳邊誘惑的低語。
男人鴉羽般的睫毛上掛著水汽,青筋凸起的手背用力抹去唇上的血,形成一道斜向上的淩厲血痕。
霍廷掀起睫毛,眼神狠戾:“還不是時候……”
“再這樣下去,您會死的,沒有時間了,今天就是最好的機會……”
霍廷冰冷的眼神掃來,迫使韋倫住了嘴。
男人轉了轉小指上的黑色尾戒,嗓音浸著恨意:“正月月圓之夜,對妖族發動總攻,其他人不論,謝儀和謝景必須死,如果她還不肯留下,溫南森和展星野也一起殺。”
“我給了她機會,希望她能珍惜。”霍廷冷冷道,站直了身體,“如果她還不願意,那就由不得她。”
*
許西檸一進霍府就愣住了。
兩年了,霍府的格局竟然和她離開的那天一模一樣。
鞋櫃上放著水晶花瓶,花瓶裡插著白色和黃色的小雛菊,隻有黑白兩色的性冷淡風客廳裡,椅子上卻放著五顏六色的卡通坐墊。
當年她在書房裡的地毯上趴著看書,沒看完隨手把書放在一邊,兩年了,書仍然在那個位置,連翻開的頁麵都分毫不差。
時間好像在偌大的霍府凝固了,凝固在她離開的那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