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下意識以為,謝景話裡的意思是那次溫泉重逢,是老許自己想的……真要老許自己願意,她也沒什麼好說的。
後來她才知道謝景說的是另一件,遠遠比溫泉,還要讓她憤怒上百倍的事情。
此時謝景隻是笑笑不說話。
許西檸心想果然是個腹黑狐狸精,我剛害得他好奇,他現在就非得讓我好奇回來。
*
吃完飯,謝景還有很多關於祭典和各族朝覲的事情要忙,他腰間的玉簡不停地亮起,幾乎就沒停過。
而祭神日的主角——謝儀本人,倒是一派輕鬆自在,逍遙地帶著女孩逛街去了。
許西檸發現妖界對謝儀的個人崇拜,比他在網上的那些腦殘粉還要誇張。
謝儀的人類粉絲對他的愛是狂熱的追求,而子民對他的愛已經上升到不敢觸碰的程度。
許西檸本以為謝儀需要換個便裝或者遮個臉,要不然豈不是會被圍得水泄不通,結果其他妖怪根本不敢上前打攪,而是自發散開,遠遠地叩拜。
許西檸逛個街跟零元購似的,喜歡什麼拿什麼,何止不用付錢,賣家甚至感激涕零滿臉“我賣的這些卑劣小玩意能被殿下看上是我八輩子的榮幸”。
抬頭一看,方圓一百米外烏壓壓的妖怪全在磕頭,磕得此起彼伏邦邦響。
許西檸:“……就不能讓他們彆跪了?”感覺要折壽。
“他們相信跪我能獲得好運氣,很多妖怪千裡迢迢趕來跪我,可能一輩子就見這麼一次,不讓他們跪他們會難過的啦。”
許西檸:“……那你還怪體貼的哈。”
謝儀懶洋洋地打了個響指。
從他張開的修長手指間,卷起一道溫和的風,微風卷著紛紛揚揚的桃花瓣,像粉色的雨一樣灑落人群。
那些妖怪爭先恐後,人群像沙丁魚一樣攪動起來,紛紛跳起來伸著手去抓去撿:“謝謝大王!!”“謝謝殿下!!!”
“這又是什麼?演唱會彩帶?”
“修為,”謝儀滿不在意道,“一枚花瓣差不多是普通妖怪修煉一天的修為。”
他剛剛隨手一灑,就是成千上萬天的修為,抵得上一個普通妖怪修煉十年。
許西檸拈了一片花瓣,驚訝道:“真的?謝老板大氣啊。”難怪他們喜歡你啊,你天天撒錢這誰不喜歡啊?
“害,這點兒修為不算什麼,”謝儀勾了勾她側臉邊的碎發,“你不喜歡他們跪你,我帶你去個沒人的地方。”
那是塗山旁邊的一座小山峰,遠遠望去仿佛火一樣的紅色,山巔有一處朱紅屋簷的小寺廟,簷角懸著黃銅鈴鐺,在風裡發出叮叮當當悠長清脆的響聲。
許西檸原本以為是滿山楓葉,離近了才看出,那是成千上萬根樹枝上倒懸的紅線。
風一吹,紅線像是起伏的波濤一樣翻湧,像是血染的潮水,在鋪灑的金光中鍍上一層聖潔的金色,有種妖異豔麗的美感。
山底下,妖怪們排成兩路縱隊,似乎也想上山,不過因為謝儀要帶她去,所以臨時封山清場,隻有他們二人從山間小道拾級而上,像是兩條小魚在紅色的海浪裡逆流而上。
許西檸回頭看著山腳下的人:“怪不好意思的,感覺自己像妲己在世。”
“比當狐狸精你可比不過我。”
“這是妖怪的寺廟嗎?你們拜什麼神?”
“你又不信這個。”謝儀笑眯眯道,“看個熱鬨就算了。”
謝儀沒說,是怕她倔脾氣掉頭就走。
這裡是妖界赫赫有名的合仙山,山上的是月老廟,滿山紅線是紅塵世人的姻緣線。
許西檸因為沒注意,也是因為那些妖怪長得屬實奇形怪狀雌雄莫辨……其實山下那兩路縱隊,都是想要求姻緣的戀人。
假如有朝一日,謝儀或是謝景在妖界結契大婚,大婚的地方,就是這合仙山。
許西檸興衝衝的,這裡摸摸,那裡摸摸,像是阿凡達裡的男主第一次見到聖樹,還手癢癢想給紅線打結,甚至給樹編個辮子什麼的,被謝儀趕緊製止了。
打結也就算了,充其量算她冒充月老亂牽紅線,編辮子……倒黴三人組是要鬨哪樣,N那個P嗎?
許西檸還不知道自己差點乾了什麼,眼睛一亮:“喲,你手上也有。”
謝儀的手腕線條分明,很有力量的骨骼感。
凸起的腕骨上,不知什麼時候也牽了根紅線,末端被風吹起,泛著隱隱約約的金色。
“進廟參觀的入場券,”謝儀仗著她不懂,隨口亂編,“我這是金色的,是因為我是妖王,vvip。”
許西檸伸出纖細的手腕:“那我怎麼沒有?”
“是啊,你怎麼沒有呢?”謝儀蹲下來,握著她的手腕一邊摩挲一邊琢磨,“你還真是,從裡到外都很特彆。”
“有可能我不是妖怪?”
謝儀這次沒回答她,他垂著長長的睫毛,牽起自己手腕上的紅線,仔仔細細地繞在許西檸的手腕上。
他動作輕而鄭重,搞得許西檸有點癢癢,她下意識想收回手:“紅線不能隨便牽的吧?我有男朋友了的!”
“是是是你有男朋友,我跟你談的時候怎麼不見你提這麼勤?”
“大哥有沒有可能我倆談的是個假的。”
謝儀一邊同她說話,一邊係紅線,可是係了又散,係了又散,紅線像是有靈性一樣從她手腕上滑開。
許西檸看得都著急,一巴掌拍開他的手:“行了,我自己來,非得係這個才能進廟嗎,我尋思你是妖王也沒點特權怪可憐的……”
她手指又白又長,單手係得飛快,隻是那紅線係上沒過多久,還是自己散開了,像一潑留不住的水。
她係紅線的時候低著眸子,嘴唇抿著,一縷金發在耳邊起起落落。
謝儀抬眼注視著她,一貫瀲灩濫情的桃花眼少見地垂著,眸光在風裡深邃又溫柔。
還有幾分,不甚明顯的難過。
等到許西檸第二次嘗試還失敗的時候,謝儀低聲笑了笑,起身道:“算了。”
“什麼算了?來都來了!”許西檸的旅遊人血脈大爆發,“誒彆走啊!我不信邪!”
“是我信邪了,”謝儀大步往山下走,聲音爽朗清澈,回眸對她笑笑,“再不下山要趕不上晚上的祭典,你就真成禍國妖姬了。”
“真的嗎?”許西檸看了眼手機時間,還是跟上了,“那還是正事重要。”
下山的時候起了一陣風,好像是錯覺似的,那風從四麵八方吹向謝儀,吹起他獵獵飛舞的衣角和肆意的額發。
成千上萬根紅線向他的方向飛舞,像是追隨,像是愛慕。
他腕上的那根紅線是他的姻緣,傳說天生魅骨的姻緣線被神明親吻過,所以才會泛著金色。
這根獨一無二的姻緣線能牽上任何人的紅線,命裡被愛,無一例外。
可世間偏要有例外。
……
他天生與眾生結緣。
卻唯獨與她無緣。
*
入夜,塗山上無數高聳的黑色鐵架上點起一簇簇灼灼燃燒的赤金色妖火,一路蜿蜒著穿過繁華的的城鎮直抵高台,高聳的祭壇通體由白玉砌成,鑲嵌著數不清的寶石和碎鑽,在跳動的火光中看起來如君王的寶座般高高在上,華美又奢靡。
謝儀披著厚重的紅袍,緩緩出現在高台頂端的時候,底下的妖怪響起排山倒海的呼喝,動靜大得仿佛地動山搖。
謝儀微笑著抬起手,全場瞬間安靜。
就在許西檸以為妖王殿下要發表什麼重要講話的時候,隻聽見他一邊飛吻一邊來了句:
“我東方謝儀的妖族子民們!讓我聽見你們的愛!——大聲點!!!”
許西檸:“……”
你他媽擱這開巡演呢?!
全場的尖叫和嘶吼像是要把山頭都掀飛!!!
看來妖王也不是換誰都能做的,不管什麼人站在謝儀那個位子上,多少都會意識到有多少人在盯著他,害怕出錯或是出醜,但謝儀就不會。
因為他全不在乎彆人,渾身上下寫滿了“當然,你們所有人都應該熱烈地愛我”,這種無與倫比的篤定像病毒一樣感染了所有人,反而讓人情不自禁地被他吸引。
他擁有無限的愛,就擁有無限的自信。
在她麵前開屏顯得臭屁,放在高台上被頂禮膜拜倒是剛剛好。
轟隆一聲巨響,像是驚雷,打斷了子民的歡呼。
“噗噗噗”的一連串輕響,燦金色的妖火一盞盞熄滅,由遠及近,黑暗像巨獸張開血盆大口,逐漸吞噬了整個塗山。
謝儀所在的白玉高台,不斷發出令人牙酸的嘎嘎聲,巨大的蛛網裂痕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往上攀爬。
“謝儀?”許西檸站起身。
話剛出口,她身處的涼亭瞬間坍塌,從幾十米高的地方直接塌成灰塵籠罩的一片廢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