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今天開始不是了。”
“就是,割席吧,我是我他是他。”
“我姓許。”
“我也姓許。”
“我是老婆生的。”
“喂喂這話是不是有點問題。”
“老婆,嗚嗚嗚我的老婆……”
*
另一邊。
謝儀還是第一次見溫南森發怒。
性情溫和的精靈發起怒來簡直通天徹地。
謝儀一直以為溫南森是那種即便忍到了極致也會再忍忍,不會與人起爭端的類型。
事實證明任何人都有底線,而溫南森的底線毫無疑問是許西檸。
在霍廷說出“我烙印了她”幾個字的時候,他就已經過界太遠。
而剛剛,當著溫南森的麵,對許西檸開槍,則是徹底的導火索。
巨大的籠罩山野的陣法,邊緣仿佛無窮無儘,一直延伸到天際,每個符文都大到能吞下整棟彆墅,繁複的符文密密麻麻像是狂風怒潮一樣湧現,一層又一層地法陣旋轉著疊加起來,上達雲端,下達地底,刺目的金綠色如龍卷風一般席卷,光芒鋪天蓋地,像冉冉升起的第二個太陽。
血族引來的烏雲像山巒一樣堆積在天空中,無數青白色的閃電在雲端翻湧,雷鳴如戰鼓般滾滾而來。
下一刻,巨大的陣法印刻在空中,法陣範圍內的雲層被一瞬間門清空,映出後麵乾淨到可怕的湛藍蒼穹。
震耳欲聾的轟隆隆聲中,爆發的術法將整片山脈,連同彆墅,和彆墅裡的霍廷,一起碾成了廢墟,烈風獵獵地鼓起精靈的衣角。
謝儀:“……”
他後悔剛剛怎麼沒跟展星野一起擠進傳送陣法。
捏媽,要開大你提前說啊?隊友還在呢?!
況且也沒人跟他說過精靈這麼能打啊!這也太恐怖了!還好精靈是熱愛和平的種族……這他媽要是不熱愛和平,豈不是分分鐘毀滅世界。
等一切平息,謝儀小心翼翼地探頭,發現溫南森卻倒在了地上。
謝儀趕緊跑過去,用力把他翻了個身,扒開他的眼皮看了看,看見一雙死寂的,漆黑的眼睛。
謝儀忍不住歎氣道:“溫兄啊,氣歸氣,你還真是不給自己留條活路……”
他不能眼看著溫南森死在這裡,更何況如果溫南森變成黑暗妖精,他真不一定打得過,搞不好會被黑化版的精靈弄死。
小狐狸辛辛苦苦地在溫南森倒下的地方刨出傳送陣法,他非得把溫南森送回精靈之森不可。
可惜他不擅長術法……他擅長的是讓彆人幫他做事。
當年他在妖界跟著各族長老學習妖術,全靠一條尾巴把教書先生迷得神魂顛倒,天天求謝景幫他做作業,現在術法到用時方恨少。
謝儀刨了好久,改來改去,刨得爪子都流血了,突然眼前一黑,高處巨大的黑影像烏雲籠罩過來。
他一抬頭,發現來的是龐然的觸手。
“怎麼是你?”謝儀愣住,麵色奇怪,“這麼遠,你該不會是跑過來的吧?”
“霍廷在哪?”展星野冷道。
謝儀指了指旁邊幾座山一起塌陷的廢墟:“喏,那下麵埋著呢。”
展星野一句話不說,徑直奔過去,無數觸手筆直地插進廢墟中,將巨大的磚塊斷牆成片掀起,到處搜找霍廷的蹤跡。
謝儀莫名其妙:“喂喂,你瘋了?找他乾什麼?你該不會想救他吧?”
二十分鐘後,謝儀都想抽問這句話的自己兩大嘴巴子。
有人當真就瘋到這個程度,把霍廷扒出來鞭屍。
謝儀親眼看到他把霍廷撕成一片一片的,丟得到處都是,憋悶到極致又無處發泄的狂怒讓觸手像自虐一樣反複往地上摔打,翻湧的暴虐戾氣怎麼壓都壓不住。
隔著那麼遠的距離,明明不是衝著他來的,殺氣卻像吹毛立斷的重刀一樣居高臨下抵在謝儀的眉心。
謝儀留下了不可磨滅的心理陰影。
……
他總是因為不夠瘋,而跟他們格格不入。
*
深夜。
慘白的月光從窗戶滲透進來,灑滿冰冷的地磚,房間門裡既沒有開暖氣也沒有開空調,冷得仿佛戶外的寒意直接透過牆麵沁入骨髓。
展星野蜷縮在地磚上,沒有表情的臉被屏幕的冷光照亮,儂長的黑睫低垂,遮著瞳孔裡小小的對話框。
他字字斟酌,刪了改,改了刪,過了很久,才勉強寫出滿意的消息。
他發出去,卻隻得到一個紅色的驚歎號。
微信提示“你還不是他(她)朋友,請先發送朋友驗證請求……”
許西檸把他刪了。
青年指尖顫抖,繼而長久地凝固,仿佛從一場天衣無縫的美夢中醒來,一點點墜入現實時被冰水澆滅的希望。
他突然注意到許西檸的昵稱跟之前不一樣了,下意識戳開小檸檬的頭像。
2017年4月17日下午3點57,當時還隻有四歲的女孩,插著腰挺著小肚子,站在沙發上對展星野大聲宣布,她長大以後要養三隻貓五隻狗兩隻天鵝一群鷹頭馬身有翼獸一頭犀牛還有展星野。
小小的展星野抱著膝蓋坐在小板凳上,一點都沒覺得他和狗和鷹頭馬身有翼獸和犀牛並列有哪裡不對,他隻覺得以後可以跟許西檸在一起就很高興。
他那時候還不知道自己是什麼,但他想象自己應該是樹一樣的東西,女孩把他種在盆裡,每天給他澆水,他就給她開花,給她結果,陪她慢慢長大,慢慢變老。
所以後來他注冊微信的時候,給自己取名“盆栽”。
像是一隻手拖動時間門線,將時間門步步倒退到兩個月前去往溫泉湯池的那班高鐵上,那時候她已經是他女朋友,可他還不知道。
女孩挽著金色的頭發,抱著手機,額頭靠在車窗上,窗外掠過大片大片廣闊的綠野,天光雲影溫柔地映在她的臉上。
她一邊把自己逗笑,一邊改了微信名字,可惜他現在才看到。
——她改成了“種花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