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西檸還在生展星野的氣, 但架不住他還住在她對門,抬頭不見低頭見。
許西檸不知道他是一直在等,還是聽到她的腳步聲就立刻出門, 總之她進出門買個東西扔個垃圾拿個外賣總是會遇到他。
青年追著跟她道歉, 許西檸戴著墨鏡, 擋住大半張小臉,耳朵裡塞著耳機, 音量調得很大, 隻能看見他的嘴巴在開合。
展星野也知道她聽不見, 閉上了嘴, 站在她身前。
電梯門緩緩合上, 擋住他失落的黑色眼睛。
她不喜歡彆人有事瞞著她, 除非有特彆的理由。
倘若她真的不知道異種的存在,展星野遵守契約, 對她保守秘密, 她絕對不會生氣。
現在這算哪門子的事兒呢?
以她和展星野的關係,一十一年, 鐵打的關係, 就算不是男女朋友, 就算沒談戀愛,她現在都會生氣, 更何況還是他女朋友。
這就好比餘圓圓是個男的,全世界都他媽知道他是個男的,掏出來吉爾邦邦大, 就她許西檸不知道。
——這個比喻或許不太恰當,但非常貼切。
她在他心裡是需要保密的對象是吧?
不配知道他是異種是吧?
那好,這女朋友她也不想當了, 愛瞞誰就瞞誰去吧。
許西檸心煩意亂地剝了顆糖,塞進嘴裡,不耐煩地用牙咬碎,咬出嘎吱嘎吱的脆響。
……她要是真能麵對展星野毫不在乎,麵不改色,她也沒必要戴著墨鏡遮住目光了。
許西檸不想看到他,當晚直接拎著東西去梨花巷老許家住了。
老許開門時意外極了:“喲,什麼風把小朋友吹來啦?”
許西檸笑眯眯地伸開手:“醬醬,是過年的風,小許同誌開門送溫暖!”
“啊?都要過年了?我還等著你放假呢,”老許撓撓頭,轉身去翻日曆,貓著腰連續翻了好幾張,“今天農曆多少?”
“早放假了,今天一十九呀,明天就大年三十了。”許西檸從餐桌上順了個橘子,把東西丟進她的房間,意外地發現被子上積了層灰。
倒不是說她多矯情,按老許的性格,絕對會一早把她房間收拾好,等她過年回來住……看來是真忘了。
老許的聲音從客廳傳來:“你不在家我過得太安逸了,天天吃了睡睡了吃跟豬一樣,喪失了革命警惕性……”
許西檸探頭出來:“喲,嫌棄我了,那我走?”
老許:“瞎說,嫌棄誰也不能嫌棄你呀,你一回來家都在發光……簡直蓬蓽生輝。”
這個年過的也很安穩,和從前很多年一樣。
跟老許待在一起有種萬事不愁的安逸感,天塌下來也窮樂嗬,早上兩人齊心協力大掃除,貼春聯……春聯是許西檸下樓去菜市現買的,往年老許會買大紅宣紙,他和許西檸一人寫一聯,今年隻好用現成的。
老許也沒提前準備菜,他們就去普通地下了個館子,吃撐到打嗝,隻好在外麵散了兩圈步,買了夜宵,回來剛好看春晚。
……父女倆都有心事,所以都沒發現對方的心事。
十一點多,許西檸回房間以後,發現手機消息都快炸了,各種拜年的群發消息和紅包,同學群同事群的消息一眨眼就刷到99+。
居然還有轉賬提醒。
數額大到許西檸數了半天幾個零,她隱約覺得這個賬戶有點眼熟,截圖給餘圓圓確認。
餘圓圓:【啊對對,這就是翹屁韋秘的賬戶,他當時給我轉賬用的就是這個卡號,怎麼了?他也給你打了十萬?】
何止十萬。
京市一套四合院。
霍廷一遇什麼事就咣咣往她卡裡砸錢這點還真是一點沒變。
許西檸不想要霍廷的錢,打算原路轉回去,結果卻顯示對方銀行卡已經注銷了,想還都沒法還。
本來她都不想去思考前幾天發生的事情,因為這個轉賬,像鉤子一樣勾出一團亂麻。
許西檸咬了咬嘴唇,還是打電話給溫南森,想問問那天到底怎麼回事,她後來回想,總感覺其他三個男人是衝著霍廷去的,還都傷得不輕,該不會打起來了吧?
溫南森沒接電話,倒是正好謝儀打了進來,聲音懶懶的:“除夕快樂,小檸檬。”
“除夕快樂,”許西檸說,“你好點沒?那天到底發生什麼了?我當時在哪?為什麼你們都跑去霍廷家了?”
謝儀把前因後果跟她捋了一遍,聯係不上她啦,展星野來找他啦,他們去找溫南森啦,接到霍廷電話啦,最後一起殺到霍廷那裡啦。
當然過程中省略了一些少兒不宜的血腥環節,還著重吹捧了一下自己的豐功偉績精彩推理居功甚偉不可或缺。
“我收到的消息都是假的?”許西檸氣笑了,“好啊,難怪給我發精神損失費。”
“他的人給你打錢了?”謝儀倚在墊著大紅金絲軟枕的美人靠上,指尖轉著一個純銀鎏金酒杯,自斟自飲,不高興地眯了眯眼,“你收他的錢做什麼?還回去,收我的。”
“你為什麼說‘他的人’而不是‘他’?”許西檸敏銳道,“霍廷該不會是……他是不是真的……”
大過年的,她甚至問不出口,霍廷是不是死了,心裡有點堵。
謝儀頓了會,指尖摩挲著杯口,語調輕佻地笑道:“害,我又不是他前任,沒那工夫關心他過得好不好,你這麼想知道我給他打個電話?”
許西檸知道他又在貧:“少來。”
“小檸檬,”謝儀微微嚴肅起來,嗓音不由得低緩而磁性,“那幾天他沒有對你做什麼吧。”
“那幾天?”許西檸回憶道,“我看了十幾部電影。”
謝儀:“……”
許西檸:“還有兩季黑暗榮耀。”
謝儀:“……沒了?”
許西檸:“哦,還玩了幾盤飛行棋,幾盤誰是臥底,幾盤大富翁,幾盤狼人殺。”
謝儀:“…………”
捏媽!合著你是去度假了你!早知道你是去度假的我們仨就不拚死拚活去找你了!
霍廷他媽的神經病吧,還真是死得其所啊他?不惜發動三界戰爭還高調宣稱烙印了她狠話放得跟真的似的害得他氣得吐血如此大費周章聲勢駭人結果霍廷就單單把她守在家裡看電影?!都做到這個程度了結果什麼都沒做?!
當然,謝儀絕對不希望霍廷對她做什麼,可霍廷什麼都沒做,反而讓他有種強烈的被耍了的憤怒!
怎麼滴?
一個電話,一句話,讓三個男人為他發瘋?
許西檸猶豫了一下:“還有最後求我彆走,我拒絕了,他親了我。”
謝儀長舒了口氣:“……那他可真該死啊。”
*
零點鐘聲敲響的時候,小區裡不知是誰放起了煙火,一蓬蓬璀璨的煙火竄上漆黑的夜空,映亮覆著積雪的桃樹,接一連三地炸開。
許西檸坐在床上玩手機,聽到聲響,抬頭看著窗外。
明亮的光從她瞳孔裡像流星一樣劃過,襯得霜雪般的小臉格外漠然。
她其實是個很怕孤獨的人,所以每天都很跳脫很燦爛。她需要很多很多的愛,才能感覺到自己存在。
因為不喜歡房間裡安靜無聲,沒有人的時候她甚至會自己跟自己講話,可她現在連說話的力氣也沒有。
她的小床就像黑夜裡的船,茫茫無際的海裡,所有的靈魂都寂靜地隱在水底,鋼筋水泥像囚籠一樣將彼此分割,就算大聲呼喊也聽不到回聲。
所以她想要的愛,是永遠無條件地選擇她,永遠堅定地陪伴她,永遠隻有她一個的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