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自己根本做不到,心底也知道沒人能做到,可她又偏偏想要。
她現在又開始覺得孤獨了。
一種緩慢的,讓人難過的,像小蟲子在啃她的心一樣的孤獨。
她好想展星野。
……真沒出息啊。
*
另一邊,遠隔千裡的普雷斯頓山脈。
和東方鞭炮滿地喜氣洋洋的除夕夜不同,這裡山間凋敝蕭索,淒風苦雨,嗚咽的冷風在巨大的廢墟間穿梭,原本金碧輝煌的城堡不堪入目地和枯木淤泥混在一起,逐漸腐朽。
此時,這片幾乎已經沉進地下的廢墟,突然響起窸窸窣窣的響動。
雙腿儘斷、隻剩一根獨臂的殘軀,渾身焦黑地從土裡爬了出來,幾乎看不清五官,喉嚨嘶啞道:“主人……主人。”
韋倫當時出來迎擊的時候,直接劈頭蓋臉地被狂怒的觸手劈開,隨手丟到了一邊,三個男人都對他一點興趣也沒有,連個眼神都沒有多給。
韋倫昏迷了過去,但也躲過了溫南森驚天動地的一擊。
此時他終於蘇醒,一邊沙啞地呼喚著,一邊用一根手臂艱難地爬行,爬到廢墟中央,撿起霍廷的碎片,貼在額頭上發出痛苦地嘶吼。
他沾著自己的血,畫出血族之間通訊的秘法,召集了霍廷僅剩的簇擁者。
他們用一整夜,把霍廷的碎片拚了起來,砍了山上的黑杉木,做成一個簡陋的棺材,將他埋進地底。
當晚,這片山區上方聚攏厚重的烏雲,蒼穹被浩大的雷霆貫穿,雷聲整整轟鳴了一夜。
潮濕的地底,漆黑的棺材裡,一截慘白的斷指突然動了動、
斷裂的指尖和白骨中,驟然竄起一條細細的電流。
*
轉眼雪化開春,殘留的年味和滿街鞭炮的殘渣一起被掃走,槐江兩岸的柳樹在漸暖的風裡抽出毛茸茸的一層嫩色青芽。
春節假期接近尾聲,許西檸和同學舊友約了幾個局,唱歌火鍋劇本殺密室逃脫輪了一遍,但玩得並不怎麼開心,還有點心不在焉。
餘圓圓忍不住搗了搗她的胳膊肘,問她怎麼無精打采的,過個年還瘦了,下巴都尖了。
許西檸啤酒入喉心作痛,歎了口氣:“怎麼說呢,又雙叒叕失戀了。”
“啊?和展星野嗎?”餘圓圓難以置信,搖頭道,“說吧,你又因為什麼把人甩了?”
許西檸憋著氣捏啤酒罐,咬牙切齒道:“他是個女人,全世界都知道,就我不知道!”
餘圓圓沉默了。
她看著被捏扁的啤酒罐,又看著金發女孩,嘖嘖稱奇:“一瓶啤酒都能讓你醉成這樣……下次除了冰紅茶什麼都不讓你喝!”
這段時間,展星野每天早上都在她的門縫裡插滿花——他自己開的花。
許西檸一開門,水晶一樣剔透的花就跟長了眼似的滾到她懷裡。
有的時候門口還會有蛋糕,她喜歡的隔壁興騰市廣緣記的檸檬蛋糕,還有她喜歡的Tentacledog係列的毛絨玩偶,每天都是不一樣的小動物——小兔子小水豚小章魚,反正沒有小狐狸。
許西檸盯著門口新出現的蛋糕和小龍蝦和半人高的輕鬆熊。
玩偶們一天比一天多,仿佛會自我繁殖一樣,幾乎擠滿了樓道,再這樣下去,她以後回家都得鑽進棉花堆裡找鑰匙孔。
女孩掀起眼皮。
對麵的門靜悄悄,冷冰冰,跟沒人在家似的。
但許西檸敢打賭展星野正在偷偷看她。
許西檸衝回客廳,翻出便利貼,憤怒地扒在對門的貓眼上,大聲冷哼了一聲。
此時,站在她身邊處於透明狀態的展星野:“……”
許西檸盯著看了一會,又偷偷湊上去,彎腰扒在門板上,貼耳聽裡麵的動靜,好像在判斷他離開了沒有。
她明明很瘦,臉頰肉還是軟的,貼在冰冷的門上,壓出一小團白皙的臉頰肉,烏溜溜的眼睛又圓又狡黠。
她這幅樣子落在另一個人眼裡,實在是可愛,讓人心都要化了。
不知道為什麼,濃到極致的喜歡化開後,竟然全是酸澀。
展星野下意識伸出手,想輕輕地,輕輕地碰一下她,一下也好。
許西檸什麼也沒聽見,故意提高了點聲音:“再有人往我門口丟垃圾的話,我就隻好搬家了!”
她猝不及防地轉身,差點就和她身後的展星野撞個滿懷。
可他的反應速度到底要比人類快得多,觸手本能得像潮水一樣撤開,甚至避開了她發尾蕩起的弧度。
她往前一步,他就後退一步,最後讓到一邊,沉默地收回了想要觸碰的手。
*
假期最後一天晚上,許西檸接到謝儀的電話。
“下樓寶貝,給你帶了個禮物。”謝儀嗓音帶笑。
許西檸懶道:“你送上來,我都洗了澡了。”
“大小姐給個麵子嘛。”謝儀聲線誘哄,尾音上挑得跟鉤子似的沒個正經,“你不下來,我上去背你下來。”
許西檸怕他來真的,念在他上次辛辛苦苦滿世界找她以及她還欠他一塊玉牌的份兒上,屈尊紆貴地踩了雙洞洞鞋,披了件毛絨厚睡衣就下去了。
結果下去才發現這位男狐狸精穿了件騷氣十足的花襯衫,靠在他漂亮的大紅法拉利上,袖扣散開,隨意捋起,手腕上一串朱紅瑪瑙,成色好得驚人。
許西檸:“禮物呢?”
謝儀張開手臂,笑眼盈盈:“就是我呀!你看我恢複得快嗎?緊趕慢趕就為了過來找你玩兒。”
許西檸:“……”
許西檸轉身就走,謝儀趕緊上前一步拉住了她,好聲好氣道:“開玩笑的,來,上車帶你出去兜兜風,我真受不了你天天愁眉苦臉的樣子。”
“我哪裡愁眉苦臉了?我天天高興得要死要活的。”許西檸瞪他,“還有你什麼千裡眼啊,打電話還能看到我的臉。”
“我還用看得著你的臉?”謝儀嗤笑,“你歎口氣我都知道是分手了。”
許西檸大驚失色:“這都能聽出來?”
“相信我,我之前還出版了本書叫《女人失戀後歎氣的一百八十種聲調》,你歎氣歎的是教科書式的第十八種。”
“大情聖晚上跑過來就是為了跟我瞎扯淡的?”許西檸抱胸看著他。
謝儀勾著唇角,突然話語一頓,目光往上瞥了一眼,眼裡眸色意味深長。
一十八樓的高度,深更半夜,普通人看不見高層房間裡的狀況,妖怪卻可以。
許西檸:“……怎麼?”
謝儀眉尾輕挑,俯身,湊近了,偏頭在她耳邊壓得聲音又輕又蘇:“有人看我晚上來找你,氣得破防。”
許西檸本來不打算跟謝儀去,大冬天的兜個屁的風。
此時想到有人在看,卻莫名賭氣起來,拉開副駕駛的門,坐了進去,眼尾一橫,又嬌又倔:“開車啊?等著我請你啊?”
謝儀搖著頭笑:“來了大小姐……也就你這麼使喚我。”
謝儀還真是帶她去兜風的。
夜幕低垂,法拉利跟大紅的閃電一樣竄上高架,背離萬家燈火,往城市邊緣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