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人不善。】夏舟仙一看鏡觀犯嗔戒的樣子, 與林眠魚傳音道:【大師不見得看不出吧?】
【未到末路,一切皆有可能。】林眠魚用一句話解釋了菩空大師的視而不見。
夏舟仙雙手抱胸,不以為然。一個擁有天眼, 可觀過去現在未來的佛修大能, 信的是因可改,果可變。
這大概便是擁有七情六欲的人吧。
菩空麵向眾僧,手中撚著佛珠。
他明知今日佛法大會會生變,臉上永遠都帶著慈悲的笑容,一如昨夜。菩空後來邀林夏二人前往禪房, 同他們聊了許多話,也讓夏舟仙知道了一些意料之外的事。但看林眠魚的神色,卻又像是一切都在意料之中。
夏舟仙看熱鬨不嫌事大地問道:【會有何事發生?】
看林眠魚的樣子, 昨夜就並不意外菩空的話,像是早就知道這次佛法大會將發生一些事。若真發生點什麼,那就有意思了。
夏舟仙喜歡混亂, 更喜歡看混亂的戲。
【或許有魔修前來。】林眠魚直截了當道。
夏舟仙聞言, 眼中滿是興味:【那可真會相當有趣。】
夏舟仙從菩空臉上掃過, 看了林眠魚一眼, 話鋒一轉:“留下來有所牽扯,可是大麻煩。”
“若是怕麻煩, 你我也不會有現下的緣分。”林眠魚淡淡道。
夏舟仙愣了一瞬, 很是意外林眠魚竟會說出這句話, 回過神後, 眉眼都染上雀躍。
兩人走到最後麵無人的窗戶旁, 夏舟仙又道:【昨夜,你和菩空大師相談甚歡,我都有些嫉妒了。不過, 聽了你方才的話,這些嫉妒倒也消散了那麼些。】他用指尖比劃了一點。
月牙般的眼眸與林眠魚四目相對,額頭被冰冷的指尖輕輕戳了下,腦袋下意識地微微後仰,下一瞬,夏舟仙抓住了那根白到色調發冷的修長手指。
一溫一冷,兩股溫度糅雜在一起,齊齊鑽入心房。
夏舟仙喜笑顏開。
……
肅穆的鐘聲響起,佛法大會正式開始。
一時間,整座寺廟皆被肅穆和莊嚴神聖籠罩。
各種佛音響起,聽得人好似進入了一種玄而又玄的境界,藥師殿內的人也全都一臉沉浸模樣。唯有夏舟仙從最初的興致勃勃變得興致缺缺,倚靠著林眠魚,耷拉著眼皮,良久後,低聲道:“倦了。”
夏舟仙雖是這麼說了,卻並未閉上眼,隻是困倦地眯著眼,很是倦怠的樣子。
旁人聽到夏舟仙的話,大抵是認為夏舟仙褻瀆了這場神聖的佛法大會,不滿地睨了他一眼,張了張嘴在被旁邊人扯了衣袖後才沒有發作。
“輪到菩空大師了。”林眠魚一開口便拉回了夏舟仙的注意力。
夏舟仙仍是沒骨頭一樣靠著他,神采卻一掃困頓,聚精會神地凝視窗外。
“再靠會兒。”夏舟仙如是道。
菩空是連石純都自愧不如的大師,昨夜,前往菩空的禪房後,夏舟仙原本也有些問題想問,但後來一想,又覺得多此一舉。
他從不需要彆人解答什麼,隻因他要的答案,便是他要的。
想象中長篇大論並未出現,一直坐著的菩空緩緩起身,雙眸緊閉,朝著麵前這些席地而坐的僧人微微一笑,道:“各位施主,今日見笑了。”
其餘人當場愣住,半晌後,便聽一個囂張的笑聲從四麵八方傳來,宛如魔音穿耳,聽得人腦袋好似要直接炸開。
僧人和香客們紛紛捂著腦袋,齜牙咧嘴,頭疼欲裂。
現場無比混亂,獨剩三個僧人麵容冷靜。
這三人坐在小僧們中央,笑聲並非從他們口中傳出,而是從四麵八方響起,但其他人都意識到這三人非常不對勁。
他們凝視菩空,臉上帶笑,眼中飽含惡意,好似菩空在他們眼中已被五馬分屍。
“菩空啊菩空,你這‘瞎’了的天眼是早就料到了我們要來,順勢而為吧。”帶著笑意的陌生男聲傳入每個人耳裡。
“內從心求,命無定數,因果亦無定數。”菩空聲音好似夾雜著鎮定人心的佛音,連帶著所有人的腦袋都不疼了,他們用感激又崇敬的目光望著菩空,隻覺有菩空在,好似一切不安都能被吹散。
夏舟仙挑了挑眉,對菩空這話有幾分讚同,卻是問道:“你信嗎?”這話是問林眠魚的。
“信。”林眠魚低聲道,如果不信,他也不會走至今日。
枕在肩頭的人口中溢出一聲輕笑,夏舟仙的神態難得的認真,輕不可聞道:“我亦信。”不過這份認真也隻保持了半晌,很快又笑眯眯地看起戲。
【來不及了。】林眠魚的聲音傳入菩空耳中。
菩空原先想著承接穀國禪寺的住持接著往下細說,聞言,嘴角笑意微微收斂,緩緩站起神對四周的僧人道:“各位,今日菩見禪寺遭逢異變,請先行離開。若貧僧有幸活著,日後定會親自前來賠禮致歉。”
他言語平和,神態安定,話音落下,從其他寺廟前來的僧人突然儘數消失不見,隻剩下菩見禪寺的僧人和詭異的三僧。
林眠魚收起指尖散溢的靈力。
山下一片空地上,各個寺廟的僧人腳麵毫無預兆地穩穩落地。
他們麵麵相覷,皆未理清到底發生了什麼,一些還沒離開的香客看到突然出現的高僧,驚呼出聲。
菩見禪寺內,鏡觀的背脊挺得筆直,臉上痛苦之色已然消失,他眸中映出前方的三個詭異僧人,看得目不轉睛。
這三僧人雙手合十,姿勢非常詭異,中指和小指皆扭曲至極,是僧人們從未見過的姿勢,讓人骨寒毛豎,卻又在看了一眼後,便好似被漩渦卷了進去,無法掙脫。
其餘僧人注意到這個手勢後神色也變得迷茫,似乎忘了身在何處,一些小沙彌們慢悠悠地站起來,竟是朝著三個僧人圍聚過去。
“心無掛礙。無掛礙故。無有恐怖。遠離顛倒夢想。究竟涅槃。三世諸佛……”菩空念起經文。
頃刻間,所有人眼睛倏然變得清明,很是疑惑此刻為何要接近三個詭異僧人,想要後退離去的當下,腳下卻像是紮根在地,怎麼都挪不動步。
他們的眼珠和臉龐下的經脈逐漸充血,像是隨時都會炸開般,然而在菩空的經文聲中,方才發生的一切又似乎隻是刹那的幻境,他們依舊完好無損,甚至轉移了陣地,仿佛被齊齊挪動了位置,站到了菩空的後方。
這一切的發生太過詭異,讓人措手不及。
他們的心是錯愕的,身體更是不受控製,喉嚨內部發出了聲音,那是和菩空口中所念的真經一模一樣的經文。
隨之而來的,是從天外傳來的震天響聲:“菩空,本尊來也——!”
驟然響起的聲音猶如在耳邊炸裂開來,僧人們堅持不住,痛苦的尖叫聲此起彼伏。
菩空歎息一聲,雙眸緊閉的眼瞼微微顫動,不曾中斷誦經聲。不一會兒,原先痛苦的僧人們得到了解脫般,臉上再無痛楚,隻剩輕快。
說時遲那時快,詭異的三僧人手勢再變,這次扭曲的不僅僅是手指而是整條手臂。
瞬息間,三人的手臂扭曲成兩根纏繞在一起的麻花,指尖的骨節仿佛每一根都有著自身的意誌,隨著“哢嚓哢嚓”的詭異聲音響起,血液從扭曲之處滲出而後滴落到地上,整體呈現的姿勢難以言喻,讓人毛骨悚然。
一股讓人窒息的重壓仿若一座大山落下,狠狠壓在所有人的身上。
“念經。”夾雜著高深佛法般的聲音飄入每個僧人耳中,瞬間鎮定了所有人的心神。
僧人們一心跟著菩空,毫不猶豫,艱難地盤腿坐好,跟著菩空一起念起佛經。
鏡觀嘴唇上下囁嚅著,似乎同樣在念著佛經,但他的一雙眼瞳卻帶著沉鬱,死死盯著詭異三僧的姿勢,其中並無任何懼意,反倒閃過一絲瘋狂。
藥師殿內的人看到方才的奇特場麵,驚愕難當,皆未有動作。
韓傾知道這藥師殿的特殊,想讓人去幫菩空大師,林川海卻猜到他在想什麼,忙低聲道:“殿下,這是修士之間的爭鬥,臣等束手無策。恕臣直言,殿下先靜觀其變,若是最終為形勢所趨,再讓護衛動手?”
林川海一直分神注意著後來的兩男子,隻因方才煉氣修士用手勢告訴四皇子和他那兩人實力高強,可能是修界大能。
光是這個猜想便讓林川海生出後怕之心,倘若昨天真的出手,皇城護衛對於凡人是高手,對於修士大能,便隻是螻蟻,而四皇子定會受到傷害,還好沒動手。
至於那些僧人消失,應該是對方出了手……
韓傾眉頭狠狠皺緊,看了眼不見行動的神秘二人,握緊拳頭的手緩緩鬆開又握緊,告訴自己沉下心來,不要焦躁。
大笑聲不斷在菩見禪寺上空盤旋,聽得人心焦氣躁,一股心火上湧,一些僧人的耳孔和鼻尖逐漸滲出鮮血,但佛音如同鎮定劑,他們不約而同的專注念著佛經,生怕一停下生命就走到了儘頭。
“滿口佛經又如何,本尊今日就讓你們再也念不了經!”魔音伴隨著笑聲猶如無數尖針刺穿了所有人的耳膜,大部分僧人皆是七竅流血,有人咬牙繼續誦經,而有的已經受不住倒在了地上。
“哈哈哈,菩空,你的天眼曾經看到過這一幕嗎?今日休想讓我等放下屠刀,你的天眼,該換個人擁有了!”隨著震天魔音話音落下,詭異三僧的僧袍逐漸被鮮血浸濕,他們渾身染血,卻依舊麵色不改。
緊接著,出乎所有人意料,“嘭”的一聲巨響,三僧的身體倏地齊齊炸開,一刹那,血肉模糊,除了菩空巋然不動念著佛經,其餘人眼前皆是一片血色,一顆佛心仿佛染上塵埃,驀地噤了聲。
放眼望去,三僧肉身炸開的地麵,瞬間由他們的血肉形成了一個詭異陣法。
陣法中央一隻血色眼眸凝視著人間,周圍是一圈又一圈怪異的文字,文字中似乎蘊含著某種不寒而栗的力量,隻一眼,便讓人渾身顫栗,無法行動。
下一瞬,一道人影逐漸在陣法上由透明虛幻化作實體。
原著中,魔修這次奇襲菩見禪寺並未成功,菩空亦未失去天眼,但這天眼卻又再也無法使用。隻因從一個月前開始,他便中了一種慢性毒藥,使得天眼蒙塵,再也無法使用。而從今日之後,菩空多年重傷未愈,最終再度抵抗來襲的魔修時,落得個需要以命換全寺人安危的結局。
在菩空的眼中,過去現在將來都在同時發生,這是菩空早已知道的終局。而在林眠魚看來,菩空要他幫忙,可能是目睹過他出手後,自身不會再那麼慘的後果?
對此,林眠魚是抱有疑問的。
現在並非想這些的時候,林眠魚眼眸一凝,未等陣法上的人影凝實,身形一閃,重新煉製的兩個手環朝著陣法投擲,眨眼間,手環炸裂開來,那道即將凝實的人影猶如水波般晃了晃,人影凝實的迅速瞬間慢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