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想死。
他不能死。
這個想法無比堅定地壓在林眠魚心頭,他壓榨著幾近乾涸的妖丹,猛地噴出一口血,眼前晃著一圈一圈白光,性命岌岌可危,卻還在硬撐。
微弱的法力凝聚指尖,林眠魚就要與最後一道雷光拚個你死我活時,逐漸透明的雷光忽然自林眠魚頭頂一寸處打了個空,最終緩緩消散。
額頭流下豆大汗珠,林眠魚緩緩吐出一口氣,意識到一切結束,他才覺得全身無力,終於維持不住人類的上身,完全變成了角蛇的模樣。
林眠魚縮成一寸長,蜷縮在焦黑的泥土裡,不斷吐著蛇信,大口大口的空氣進入肺腑,一陣兒後才緩過來。
當他徹底鎮定下來後,忽而有感,抬頭望天,便看到一道溫暖的光從天而降。
那是天道降下的靈氣,落在林眠魚蛇身上,轉瞬間便流入四肢百骸以及丹田,黯淡的妖丹恢複瑩潤光澤,比化神期時還縮小了幾分,在丹田內上下晃悠,不斷提醒林眠魚它又再次凝實了。
最終,妖丹竟是消失不見。
林眠魚知道這是與肉身徹底合一了。
當然,隻要林眠魚想,隨時都可以顯現妖丹。
轉瞬間,林眠魚再度變成人類模樣,立即盤腿調息。
一直注意些渡劫場麵的修士們發現藍雷劫雷散去,意識到妖修渡劫成功了。
如果那是人修,可是能在各門派是能橫著走,被頂禮膜拜的存在。可惜,那是人修避之不及且厭惡至極的妖修,且還是冰冷無情的蛇妖。
可即便如此,化神期的妖修這千年來都難見,他們誰都沒聽說過修界出了這樣一位妖修,若是能夠將其招攬……
周邊關注著此地渡劫天象的修士各懷心思,而有人已經先行一步,朝被轟成焦黑的地界而去。
說回林眠魚那邊,小青重新變成透明青蛇,尾巴在地上扭來扭去,肉眼可見的喜悅:【主人!你踏入合體期了!】
當初,林眠魚經曆東風白鶴一事後自覺欠缺更多的絕招,於是有了和小青商量演練新招式的想法,這才有了方才的“化身巨蛇”。
因為小青和碎塵與林眠魚結契的緣故,當他的法力彙入兩把劍,外加林眠魚身為蛇類妖修,某種意義上與雙蛇劍殊途同歸,除了威力事半功倍外,之後一切更由林眠魚法力和意誌主導,這亦是碎塵不情不願的原因。
碎塵會知曉這招,還是小青透露的。碎塵當初讓小青保守自己已經知曉的消息。結果,大嘴巴小青轉頭就告訴了林眠魚。
林眠魚得知此事,便告知碎塵某日說不定也會讓它幫忙,這才有了剛才的場麵。
林眠魚還未徹底吸收合體前期的靈氣,但因為擔心夏舟仙,恢複了些許體力便來到了竹林外。
竹林早已在雷劫下化為一片焦黑,嫋嫋黑煙裡,一道身影正不斷閃躲和回擊。
對比能讓化神修士灰飛煙滅的藍雷劫,青雷劫連落下的速度在林眠魚眼裡都慢上許多。他可以在一旁協助夏舟仙抵擋雷劫,但不可能直接幫夏舟仙消去雷劫所有威壓,真這樣做,夏舟仙會無法順利渡劫。
化神期是三九青雷劫,一共二十七道雷劫,夏舟仙如今抵擋到第十道。
當他看到林眠魚安然無恙時,表情瞬間鮮活起來,麵對雷劫的態度也變得更加積極自如。
青年一身衣衫凜冽,一手持枯骨刀,一手擲出法寶共同抵擋雷劫,同時還有餘力對即將出手的林眠魚道:“眠魚,你看著我就好。若我真的快出事,你再幫我不遲。”夏舟仙眉目張揚,笑意朗朗,“我的命要留著與你相伴,但也想讓你看看我厲害的樣子。”
林眠魚聞言,平直的唇線微微勾起一個向上翹起的弧度,配上一身有些淩亂和殘破的衣衫,反倒給人一種荒地開花的純粹美好之感。
他收起方才凝聚的法力,退至一旁:“好。”但精神並未放鬆,一直密切注意著雷劫和夏舟仙的動向。
夏舟仙先前一邊緊張林眠魚那邊的動向,一邊還要應付雷劫,一心二用,好幾次都是險險避過。
當確定林眠魚平安無事後,他終於完全收束心神,應對起不斷落下的青雷劫。
眼看夏舟仙身形矯健,不斷閃轉騰挪,枯骨刀如臂使指,再結合一件件法寶和修為招式,舉手投足間都充斥著意氣風發的張揚。
青年神采飛揚,偶爾一個自信的神采不經意撞入林眠魚眼裡,對他微揚下巴,猶如一隻開屏的孔雀,讓林眠魚吊起的心默默落回了原地。
夏舟仙這天劫可比林眠魚當初渡劫輕鬆太多,還能趁著雷劫落下之際,獻寶似的對一旁嚴陣以待的林眠魚道:“讓你看看這酒葫蘆。”腰間的小型酒葫蘆驟然飄起。
不久前,夏舟仙想將酒葫蘆給林眠魚對抗天劫時解釋過,這葫蘆是用千年杉木煉製的特殊葫蘆,是難得一見,攻擊兼防禦的上品攻擊靈器。
夏舟仙說,這是他進入一處秘境時機緣巧合到手的。說來也奇怪,夏舟仙當初和天殊宗其他弟子一起找到的這葫蘆,但身旁的那些弟子都無法帶走酒葫蘆,他一時興起走上前,便輕鬆了拿起來。
傳聞,這酒葫蘆是當年登峰造極白子夙飛升前留下的,能夠變大變小,還能吸收他人法寶的攻擊法力,短暫的積蓄在葫蘆內,之後一並釋放攻擊他人。
林眠魚自然讓夏舟仙收好這保命寶具。
夏舟仙見林眠魚不願意收下,無可奈何隻能自用。
小如拇指長度的酒葫蘆瞬間放大,高至百丈高,並未有酒液從中噴出,反而吹出一股好似龍卷風帶出龐大的氣流,席卷垂落天跡的數道雷劫,眨眼間便將劫雷吸入了壺口。
巨大的酒葫蘆止不住顫動,與此同時,夏舟仙又直麵起另外幾道齊齊劈向他的天雷,一道又一道,落下速度越來越快,快到夏舟仙某個瞬間差點沒反應過來,還是酒葫蘆變回普通大小,“砰”地擋了一下從刁鑽角落而來的雷劫。
酒葫蘆上陡然裂開一條微小的裂縫,抵擋了已經削弱的雷劫,夏舟仙才得以安然無恙。
林眠魚差點就出手了,但看著林眠魚嚴肅且鎮定自若的樣子,還是按捺住了。
“我的葫蘆……”夏舟仙的語氣止不住遺憾。
這酒葫蘆是他意外所得,他莫名的挺喜歡,沒想到會突然被劫雷的突襲弄得裂了口,而他還不知事後該如何修複。
不過現下也不是苦惱的時候,葫蘆裡的佳釀和先前吸收的雷劫的力量攪合到一起,酒葫蘆在他手裡震顫的越發厲害,好像隨時會直接炸裂。
夏舟仙眸中閃過怒氣,天空又齊齊落下四道雷劫,如同林眠魚麵對最後兩道藍雷劫一般無二,這次四道雷劫糾纏在一起,以毀天滅地之勢朝夏舟仙襲來。
夏舟仙抽乾元嬰法力,儘數彙聚葫蘆上。
酒葫蘆再度變大,釋放出先前吸收的青雷劫之力。
這是修界難得一見的場麵,明明都是雷劫,卻相互製衡,不斷消磨著彼此的威壓與力量,直至兩種力量儘數消散於無形。
葫蘆“砰”的落地。
另一道代表化神前期的力量從天而降,純純靈氣彙入夏舟仙體內,代表著此次渡劫成功。
半晌後,夏舟仙急促地喘著粗氣,顧不上形象,一屁股就要坐到地上,林眠魚出現在他身側,他慌忙站好,靠著恢複的微小靈氣,潔淨全身,恢複光鮮亮麗的模樣後順勢靠在對方身上,軟綿綿道:“恭喜我們都順利渡劫。”
“先調息,我在你身旁守著。”林眠魚自然看到夏舟仙在他麵前有多逞強,趕緊讓他調息吸收煉化剛才的天地靈氣。
夏舟仙不想讓林眠魚擔心,卻又擔心地看了眼林眠魚。
林眠魚心有靈犀,卻是傳音道:【我踏入化神期後,發現能夠運轉妖修諍靈錄提到的‘煉化之術’,能夠一心二用,利用碎片時間來煉化吸收方才的天地靈氣。】
夏舟仙並未多問林眠魚傳音的理由,點了點頭,連忙正襟危坐,閉眼打坐調息。
護身陣法結界圍在夏舟仙周身一丈,林眠魚站在結界外,解了鬆鬆垮垮的發帶,旋即挽起頭發作馬尾狀,再用發帶繞著頭發纏了數圈,最後打了個結,他並不在意仍有幾縷發絲垂落耳畔,緩緩抬眸,看向西南方位,淡淡道:“出來吧。”
那些人以為自己隱藏的挺好,殊不知在化神期修士麵前,毫發畢現。
四個穿著不同門派道袍的修士從暗處走出來,其中一個須發皆白的老年修士,元嬰後期修為,身著不知名門派的道袍,身後背著一把古琴,透著仙風道骨的氣質,主動向林眠魚打招呼,介紹自己來自哪門哪派。
是個原著中慣會使用樂器做寶具的門派,叫涼音門。
涼音門速來中立,從不參與正道與魔道紛爭,與良善妖修多有交好,因此更被不少門派看不慣,在外時常會與之發生摩擦。
另外二人身著靈仙門道服的修士,明顯將林眠魚視作異類,眼中是掩不住的排斥厭惡,但又忌憚林眠魚的修為,有所顧忌。
一個結丹前期,一個中期,居然直接找上門,膽子可真大。
最後一人站在一棵焦黑的樹旁,身著勁裝,頭戴兜帽看不見真容,不知身份。此人非同尋常的氣息隱藏得很好,那些修士大概以為是個湊熱鬨的散修,並未多加注意,但林眠魚卻能察覺到,此人氣息妖異,不是妖修就是魔修。
林眠魚的目光穿透對方護身長袍,奇怪的是,對方並未阻攔他的觀察,而他也發現對方是個化神修士,麵上無波無瀾道:“諸位前來所為何事?”
涼音門的老年修士步子向前一跨,眼中滿是震撼與驚豔,很快又收斂外露的情緒,友好道:“不知道友是否願意入我門派,成為我派的名譽長老?不需要管事,可以按月領取十塊上品靈石和一百塊中品靈石。”這對於普通散修而言,已是絕頂誘惑。
然而,林眠魚是妖修。
他知道妖修在人修間有多被抵觸。
而老人此言一出,靈仙門的兩個少年人臉上露出“涼音門果然和傳聞中一樣喜歡結交妖修”的反胃臉。
林眠魚的目光看過去,圓形的瞳孔驟然變成冰冷的針狀,金色豎瞳映現少年人蒼白如雪的麵龐。
兩隻由白到黑的尖角出現,臉上的蛇鱗一閃而逝,蛇信吐出一瞬便收了回去,林眠魚展現了自身的妖修的些許模樣,靈仙門修士像是怕他發了狂直接吃了他們一般,連連後退,一不小心被石塊絆倒,甚是狼狽的一起摔了個屁股墩。
“名譽長老?”林眠魚視線轉回老年修士身上,眸色冰冷,嘴角卻還留著方才嚇人的譏諷弧度,“我這樣也能做你門派的名譽長老?”
涼音門的教規是隻要妖修未作惡事,弟子就能主動交好,甚至可以帶回門派招待,更有甚者成為名譽長老的。亦是因為有了個彆強大妖修的庇佑,涼音門才能夠在修界安然存在至此。
老年修士目睹林眠魚異變,不過是一瞬,驟縮的瞳孔便恢複正常,絲毫不怵,坦誠地作輯道:“我見道友氣息精純,並非修煉邪功的妖人,還望道友考慮。”
此人言語真誠,並不作偽,林眠魚忽覺無趣,收起身上異狀,冷冷道:“不願意,你走吧。”
老年修士有些失望,卻也知道這妖修現在無意傷他,但如果再胡攪蠻纏,對方絕不會這麼好脾氣下去。臨走前,他留下了一塊涼音門傳訊玉簡,隻道林眠魚以後要是改變主意,儘管聯係他便是。
林眠魚還真就收下了令牌。
那兩個靈仙門弟子早就在雙方交流時,便狼狽逃走了。
逃跑時,他們還想用法器,卻意識到某種結界讓他們無法使用禦器飛行,連法力都好似被禁錮,跟普通人沒什麼兩樣的狀態更是嚇得屁股尿流,跌跌撞撞地倉皇逃離,確定妖修沒追上來也不敢停下,法力恢複後,立即禦器離開了此地,準備將這蛇妖的存在告知師門。
林眠魚與僅剩的黑袍修士麵對麵,雙方沉默好半晌,他耐心有限,法力凝聚指尖,即將出手,一道沙啞至極的難聽男聲打破寂靜:“蕩鈴山隨時歡迎道友加入。”
林眠魚微挑眉,很是意外,沒想到這人是來自蕩鈴山的。
原著的蕩鈴山十分神秘,教眾更是很少出現在修界,但每一次現身,必定會引發修界劫難。
比如百年前蕩鈴山出動,直接屠戮了一整個正道門派,血染蒼鳧山,使得整個蒼鳧門屍骨無存,血從山門一直往下流到地麵,可怖至極。
而這種殘忍的屠戮每百年都會發生一次,正道多次想阻止,甚至前往魔域荒漠尋找蕩鈴山,卻怎麼都找不到,似乎無論做什麼都無濟於事。
原著並未多加描寫修界的蕩鈴山,隻寫過教主見過謝秋昭一麵,對其頗有好感,還因為謝秋昭才沒有對天殊宗出手。
後來,待謝秋昭飛升,作者才揭示了蕩鈴山其實是魔界殘存的個彆魔族前來修界暫居的地方。好在魔族不能長時間停留在修界,一旦停留下來,實力亦會被壓製,可就算被壓製,一些招式和手段依然讓修界膽寒。
一如那些屠戮帶走的修士,經受無數痛苦折磨,其實是被做成了魔器。
而魔族如此做的原因,是為了複活他們的魔尊。
那位被晨霄帝君殺死的魔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