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蒔蘿小姐,大家一早都在找妳呢。”雅南依然是冷淡不失客氣:“佛朗昨晚喝醉掉進水裡,渾身都被礁石碰傷,今早沒辦法演出。”
佛朗就是提議唱月光下的美人魚的那位。八成是水女仙在拖人下水海扁時,順帶把自己也打包帶走。說來這艘船無論是歌手還是船名都在水女仙的雷點上跳舞呢。
詩人在歌曲中把水女仙和海妖混為一談,畢竟都是人首獸身的形象,也都擅長蠱惑和音律。但一個是真正海的女兒,另一個是從夕沫和海怪精血生出的魔怪。對水女仙來說,這就像有人一天到晚在你家門口唱:你好美,你和你家附近的流浪狗長得一樣美。
“我一會就去替他看看。”蒔蘿不介意雅南的冷漠,她現在看這孩子就像看塊寶一樣。
她關心地多問一句:“不過船上正準備表演,你不去看嗎?”每次表演都是樂僮珍貴的學習機會,畢竟絕大部分的歌手都沒有大方到願意指導他們歌技。
蒔蘿看著這暗不見天日的船艙,連同雅南的身影都看得不是很清楚。
“沒興趣,我不會唱歌。”
蒔蘿可是記得雅南在禱告中說過,他想擁有自己的遊船,就像每個樂僮一樣,成為一名出色的歌手。
她向前摸索著,想走到雅南身旁,突然聽到少年聲音急促說:“等等!”
一道火光閃過,蒔蘿下意識閉眼又睜開,就和一雙凸出而圓大的眼球對個正著,那眼球大得幾乎將腦袋擠得變形,血橙色的虹膜正一鼓一脹瞪著自己,畸形的魚腦袋吐出一顆顆泡沫,像在說話,
這是什麼克蘇魯畫風!?
“啊啊啊啊啊!”女孩倉促地往後退,就和身後的人撞在一起,微涼的手臂輕輕扶住她。
“咳咳。”雅南捧著燭燈從她身後走來,橘黃的火光在狹小的空間暈染開來,蒔蘿這才看清楚,那是一隻凸眼金魚,原來她麵前是一座精美剔透的琉璃大水箱,各種奇特優美的金魚就在裡頭自在優遊。
大概第一次見到女孩子被金魚嚇到,雅南一臉複雜地解釋:“這是大人從東岸收藏的寶石魚,由我代為照看。”
在信徒麵前不能丟臉!蒔蘿冷靜下來,她假裝打量起水箱,嘖嘖稱奇:“沒想到這裡也有寶石魚,果然美得叫人忍不住驚歎出聲。”
剛才那叫聲可不像歎息聲。
蒔蘿聽到一聲低低的悶笑。轉過頭就見雅南將燭台湊近,似乎想讓她看得更仔細。
小女神努力挽回形象,她佯裝專注地欣賞金魚,慢慢移動腳步繞過半圈水箱,一邊與雅南隔開距離,一邊偷偷轉了轉發軟的手腳。
沒想到這個世界也有金魚。蒔蘿盯著盯著不自覺入神。其實她對金魚這種人造畸形的寵物不怎麼感興趣,但就像看到狗一樣,突然看到熟悉的身影,難免會心生幾分向往。
明麗的龍睛、飄蕩的蝶衣、還有頭簪宮花的絨球,一隻隻豔麗似錦的小魚咕嚕咕嚕的,吐著細細串串的泡泡,就好像兒時把玩的玻璃珠、盛夏搖開的汽水瓶蓋,鮮明的回憶一鼓作氣翻湧而上。
啊啊……少女不自覺把雙手貼在清透的琉璃上,眷戀著著那一絲絲清涼的水氣,彷佛能隨時穿透過去,與這些熟悉的小夥伴在山水彩墨中/共遊嬉戲。
少年直直盯著水箱,似乎也在欣賞金魚。清澈的琉璃透出對麵女孩專注的臉龐,這樣的距離和地點是那麼洽當,他和歌手並無差彆,同樣是男人,同樣也會情不自禁被美貌的女郎吸引,但隻有在這裡,他可以光明正大,不會因為冒犯貴人被懲罰。
他試探問:“大人說寶石魚可以變色,但我不知道要怎麼做,他們隻有黑、藍和紅色。”
雅南盯著一隻金魚,想著眼睛太黑,皮膚太白,澄澈乾淨得就像碗清水,僅僅注視都有一種染指般的褻瀆感……他怎麼敢呢?他應該立刻跪下,請求貴人懲罰自己的無禮。
這些東岸小魚似乎也格外青睞這張黑發黑眸的新臉孔,牠們飄蕩著絢麗的鰭衣,為少女白皙的麵容添上幾抹霞色。
“金魚還是要多曬太陽才會長得更好。”蒔蘿盯著一隻銀藍色的金魚遊過去,正好與雅南對上視線。
她隔著波光粼粼的琉璃看過來,彷佛吐著氣泡從水底抬起了臉,有一瞬間雅南感到片刻的窒息,他似乎又沉在了水下,看著瀲灩的波光一閃而逝,那人將他推出水麵…….
“妳是……”話到了嘴邊又改了口:“……蒔蘿小姐,妳在故鄉有養過寶石魚嗎?”
蒔蘿不想讓他失望,保守地回答:“看人養過,不過我們叫金魚,我聽彆人說光線和飼料會影響魚的顏色,你可以試試。”
雅南笑了。
憂鬱美少年的微笑宛如雨過天晴,蒔蘿看著庇護的孩子開心,心情自然也大好。
隻見雅南突然低下身不知拿了什麼,蒔蘿好奇地繞過水箱一瞧。
他拿出一個可以捧在手上的小琉璃缸,裡頭隻有一隻金魚,但體態豐美,尾鰭如開屏孔雀,顏色更是異常綺麗,遠遠勝過水箱中的所有魚
“很美吧?”
少年慎重地捧著水缸,灰藍色的眼眸隔著琉璃和水紋,彷佛浸潤著霧氣,儘是沉迷之色:
“我給它取名叫“奇跡!”
蒔蘿看著那隻紅白黑花的金魚,簡直就像一隻小錦鯉,她隻想搖醒這個傻孩子──
醒醒!那不是我的小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