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乖巧老實地回答:“因為母神厭惡我們的存在。”
意料之外,蒔蘿愣住了。
她想起來了,那天觀眾暴動,她如驚弓之鳥以為是吸血鬼入侵,然後她做了什麼呢?好像是在雅南麵前又是要大蒜又是折椅腳要做木樁,打算去趁熱宰一批新鮮的吸血鬼。
所以對方那時候的臉色其實不是疑惑……而是傷心?
沉默的空氣醞釀著幾分尷尬,黑發少年蒼白虛弱地站在原地,胸口還插得一把猙獰的木樁,蒔蘿突然覺得自己好像是在演白雪公主的後母。
“也不是厭惡……”
是害怕、是懷疑、是不信任……造物主並不愛她的造物。
蒔蘿歎一口氣,一個用力,終於拔出那把木樁,好不容易削尖的腦袋已經鈍化,但她已經不再感到危險和害怕了。
蒼白的胸膛破出一個大洞,連同少年的悲傷和痛苦都赤/裸地展現出來。做錯事情的是貝裡,但被懲罰的卻是雅南……蒔蘿反省了幾秒自己的衝動,人類本能的恐懼壓倒了一切。
作為一個想與日月同輝的女神,自己果然還是不合格。
她想做最後確認:“你一直都在吸食玫瑰?沒傷過人?”看到雅南猶豫的臉,又補充一句:“在我上船後。”
畢竟恩賜是之後的事,蒔蘿也不是要搞清算,既然逃避不了,那現在她就來好好整頓她的眷屬,總之絕對不能再出像貝裡那樣的悲劇。
雅南顯然是個安分守己的吸血鬼,如若不是貝裡突然失控,他早就融入人群,上台演出,她大概也會一直把他當作人類信徒守護。
“在得到母神妳的恩賜之後……我隻吸食玫瑰。”
“和寶石魚?”蒔蘿沒忘記那些透白如琉璃的金魚
雅南臉上閃過一絲痛苦:“我不願意在你麵前撒謊,是的,僅憑玫瑰根本無法滿足我,我明明是希望能用那些寶石魚取悅妳,卻忍耐不住做了這種瀆神的事情……妳應該立刻刺穿我的心臟……”
“停、停一下。”蒔蘿終於明白對方那種卑微到無可救藥的姿態是怎麼回事了,他早就識破自己的真身,將她視作女神服侍。
她從對方身上找出熟悉的模樣,真心說:“雅南,你沒有犯罪,沒有辜負我的恩賜,我已經很高興了。”
蒔蘿還是不太適應擺出女神的架子,她學著班長的模樣,鼓勵品學兼優的同學:“我希望你能一直維持下去,像生前一樣有尊嚴的生活,千萬不要辜負了我的祝福。”
雅南還沒消化完前一句的喜悅,突然被下一句話淋了一桶冷水。
“母神,妳要離開了嗎?”敏感的少年聽出了其中的暗示。
蒔蘿不否認:“我會一直聆聽你的禱告,你是我的眷屬,也是我的信徒。”
“那麼,可以請妳允許厚顏無恥的我祈求最後一個心願嗎?”
雅南像個要糖的孩子,懇切地看著她。
“什麼心願?”
“母神,我對妳的祈禱都是發自真心,我生前最喜歡的是唱歌,夢想是成為一名優秀的歌手,現在我隻祈求母神可以留下來觀賞我今晚的表演,這樣我便心滿意足了,我會離開海妖號,不會再讓妳憂心。”
少年乖順恭敬,他的聲音又恢複先前的柔美,彷佛在提醒著蒔蘿琉璃、金魚,還有房間門回蕩的歌聲,這些美好的特質並非虛假。
蒔蘿正要開口,一直掉線的貝裡突然衝出來,他整個身子撲向雅南,似乎試圖擋在蒔蘿麵前。
“母神,不要相信他!這家夥是、這家夥是…….”貝裡麵色猙獰,喉嚨彷佛卡了什麼,剩下的話卻怎麼也吐不出來。
【蒔蘿,聽貝裡的。】
月桂?
【我搞清楚是怎麼回事了,他的聲音……他是吸了海妖的血,吸走了魅音的魔力……這東西不是普通的眷屬!!】
蒔蘿還沒消化完月精靈的話,就聽到啪擦一聲,聽起來像是雞蛋被輕輕砸爛的聲音
黑發少年麵無表情地挪開腳,猩紅的眼眸閃著不穩定的光,他皺著眉想蹭掉腳底那灘烏黑的血肉。
少女楞楞看著地上那具還在掙紮的無首軀體,她聽到自己倒抽一口氣,然後是一個極度沙啞可以說是難聽的聲音。
“竟然害我在母神大人麵前失態。”
也許直到現在,這位即將上台的演員才真正摘下他的麵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