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騎士帶著一個半神女巫過來朝聖, 在儘頭等著的至高神不知道能不能接受那麼大的驚喜。
不過就連死刑也有個死緩,所以這個答案顯然不會那麼快出來,由於聖道師每經過一張臉孔都要呢喃半本神律, 船隻速度極慢, 加上水手不能吃飯也沒力氣, 所以直到了太陽下山,他們都還沒出恩賜河。
這座沐浴在聖光和神話的溪穀自然不會有普通村落可供休息, 穆夏便組織人員開始安排夜晚的安頓。
夕陽依然灼熱, 流雲燒出金色、緋色、玫瑰等彩陶似的色澤, 殘留的餘熱依然不斷溢出光與彩, 整條恩賜河就如燒滾的黃金般濃鬱地流動,看一眼就能感覺到那蓬勃的熱量。
“黃金恩賜,黃金恩賜!”聖道師的禱告聲不減反增,就連水手們也一起呼喊。
隨著夕陽漸漸墜下,山壁鍍上一層燦黃的餘暉,遮天的綠蔭篩落下細碎的金光,朝聖的船隻就宛如身在一座金碧輝煌的天然聖殿, 那些臉孔也從白日的沉睡中活了過來,他們被鍍金鑲銅,不再慈眉善目,而是以一種端麗威武的武神姿態,嚴酷地俯視人群。
本來餓了一天委靡不振的人們重新鼓舞起精神, 他們想起自己正在朝聖之旅,也是在至高神的見證下,自然要好好表現。
蒔蘿看在眼底有些無語,倒也不至於輕視,她想起安柏說的話, 不要小看信仰的力量。無論至高神是死是活,又或是否存在,祂都是如今大陸普遍信仰的真神,無數人民和國家仰賴的也是以祂之名建立的律法。
蒔蘿想到在綠翡城的日子,那位身形和其精明程度成正比的老萊斯特大人,曾經點醒她和克麗緹娜,對人類的統治者來說,他們需要至高神,又或是祂背後所象征的無上秩序,那使他們王冠更名正言順的光輝,同時也不會如女神信仰過於強大,以至於喧賓奪主。
是的,隻要舊有的秩序和權位不變,至高神的地位就永遠不會動搖,除非哪天秩序崩壞,也就是……..末日降臨!
一瞬間的感召讓少女神祇如若雷擊,漆黑的眼底有星紋亮起,蒔蘿下意識眨眼,再睜開,卻看到另一個世界。
夕陽燃燒山澗,噴湧熱氣,熾色的河流彷佛在騰騰燃燒,山壁被浸染成一片褚紅,一張張破敗殘缺的臉孔流著黯淡的血淚,隨著黑夜迫近,眉眼的罅隙開始滋生出無猙獰的陰影怪獸,蒔蘿試著看清楚,視野卻湧上不祥的血色。
天空彷佛破了一道血淋淋的傷口……不,那是一輪紅色的月亮,那光芒卻是月女巫從未見過的黯淡衰敗,宛如死魚的眼球,不祥的顏色──血月。
少女扼住呼吸,視線開始模糊,灰霧再度掩蓋住命運。
她竭力睜眼,微弱的神力試著撐開那層命運的薄紗,卻在下一秒,那陰影生出的怪物張開血盆大口,將月亮連同她一同吞噬,少女毫不畏懼睜大眼,哪怕眼睛像進了砂礫般刺痛灼熱,她依然試著看清未來的真理──
看到了!那怪物有四隻爪子…….和尾巴?
“蒔蘿?”
少年的聲音將她拉回現實。
是穆夏。
夕陽的餘暉刺痛了她的眼睛,蒔蘿再睜眼,眼前又是輝煌無比的恩賜河,虔誠的信徒們沐浴在金光中禱告,世界和煦地日升日落,夜晚的大地依然會被銀色的月輝覆蓋祝福。
“妳的臉色好差,怎麼了?”他一臉擔憂地看著自己。
蒔蘿感覺眼底的血色還未退去,她輕撫胸口亂跳的心臟,借口累了想回房休息。
穆夏微微皺眉,剛好聖道師正在演唱讚歌,曲音來到最高點,他們大聲讚美唯一真神,貶斥那些裸/露邪/惡的女/淫/神,一群老頭子叫得比將死的山羊還要淒厲。
少年澄淨無害的碧眸映入殘陽,有一瞬間閃過血色的金光,蒔蘿似乎感應到什麼,她下意識抬頭,就對上穆夏溫柔看顧的目光。
一個黑狼騎士突然跑來在他耳邊耳語幾句,穆夏皺了皺眉,轉頭交代:“替我帶這位小姐去最好的房間休息。”
蒔蘿知道他是大忙人,同時要安撫手下和聖道師,便自己乖順地跟著那黑狼騎士離開,她現在正需要一個人好好理清頭緒。
【蒔蘿?】月精靈察覺到自家女神的虛弱,擔憂地坐在她肩窩上,透著月光般的稠帶輕撫她的臉龐。
沒事。她用口型。
“女士,到了。”
蒔蘿抬頭一看,好熟悉,是穆夏的艙房。
“這當中可能有什麼誤會。”
騎士不解:“大人的艙房就是逐月勇士號最好的房間了,其餘我們都睡在稻草堆、羊皮鋪成的木板上。”
【逐.月.勇.士?】
月精靈咬牙切齒的聲音在耳邊響起,蒔蘿趕忙應下鑽入艙門,隻希望沒有太多人看到,她可不想被聖道師當成蠱惑神騎士的魔女燒掉。
一關上門,一隻大白蛾氣勢洶洶煽動翅膀,竄上竄下,大聲宣布自己先見之明,早就看穿某匹狼圖謀不軌。
不過騎士說得不錯,穆夏的房間的確是最舒適的地方,熏染過的木料和柔軟的貂皮、絨被,蒔蘿一屁股坐回昨晚待的躺椅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