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是貪睡的尤萊兒也從另一側抬起頭,她沒好氣地拎出藏在身上的油瓶,直接懟在費歐娜臉上。
“之前死攢著那一點,就隻夠妳和凱瑟琳溜出門找食物,現在這個好大一瓶,每人的門下都能塗上一層,夠好幾晚用,又能睡上幾天好覺。費歐娜妳到底在鬨什麼彆扭啊,到底想要人家怎麼伺候妳啊?”
尤萊兒不忘側身看了一眼已經熟睡的露比和索菲,年幼的雙胞胎哪能忍受一人在漆黑的夜晚沉睡,之前每晚大家都是在孩童的啜泣和夢魘聲中輾轉難眠。
眼看隊友紛紛倒戈,但叛逆少女費歐娜就是不服輸:“我哪敢讓人家伺候我啊?她叫我去摘蜂巢的時候,妳們全都閃得遠遠的,是我在用生命伺候妳們全部吧。”
她一說完,就感覺背脊一涼,果然奧莉維亞不知道什麼時候醒了,那張美麗的臉出現在床鋪另一側,就像聽到蟲蠅亂叫的毒蜘蛛,露出不懷好意的笑容,
奧莉維亞輕聲細語:“人人都知道伊格克勞的先祖曾從蜂群下救助仁慈的克莉絲汀女王,家族世世代代擅馴蜂鷹,築白熊塔,以捕蜂為榮,自稱蜂鷹騎士。現在怎麼一代一代變得那麼快,一隻小蜜蜂就把伊格克勞的子孫嚇成小老鼠了。”
可憐的凱瑟琳依舊努力打圓場,她試著將這位大小姐噴出的毒液翻譯成人類能接受的語言:“奧莉維亞的意思是蒔蘿女士渡海重洋、見識多廣。她知道費歐娜是伊格克勞家的人,才在眾人麵前借口讓妳去清蜂窩,實則是想減輕妳的懲罰。”
費歐娜陰晴不定地瞪著奧莉維亞,聽到凱瑟琳的話,麵色才剛緩和下來,就聽到另一邊奧莉維亞清脆的嬌笑:
“我想蒔蘿女士大概不知道自己好心喂狗了……對了,凱瑟琳妳應該把哲林根的杜鵑鳥和伊格克勞的蜂鷹家徽換一下,啊,不,應該換成嘰嘰喳喳的麻雀,隻會在彆人看不到的地方碎嘴。”
凱瑟琳眼睜睜看著對方歡快提著一桶油,往燒得正旺的火澆上去。
汙辱家族如殺人父母,費歐娜被氣得麵色發青:“如果我是麻雀,妳們沃頓就是中庭的跳蚤,到處都是妳們的銅臭味,我現在就啄死妳這隻跳蚤公主!”
說著,她衝過去就要教訓奧莉維亞,可憐的凱瑟琳擋在兩人之間,個女孩像廝殺的野貓一樣,通通滾成一團。
“好了,舒爽多了,可以睡了……我的至高神啊,妳們是在捉老鼠嗎?”回來的蕾塔西看到的就是這一幕的混亂。
費歐娜灰頭土臉地抬起頭:“蕾塔西?妳什麼時候跑出去了,現在深夜妳還敢獨自出門?”
蕾塔西聳聳肩:“我那麼虔誠,才不怕什麼惡魔低喃。我剛才去上廁所,現在那裡好乾淨啊,我用藥草洗了把臉和手,身上都香香的,蒔蘿大人說鼠尾草的氣味很持久,要不要聞聞看?”
奧莉維亞哪怕頭發被抓得亂七八糟,也不忘嗆上一嘴:“蕾塔西妳之前不是還和費歐娜講悄悄話嗎?現在怎麼開始叫上蒔蘿大人了?”
蕾塔西眼神飄移:“那是另一回事,廁所現在真的很乾淨啊……”
費歐娜沉默下來。她當然知道現在廁所的樣子,本來一個生滿蚊蟲的泥濘臭坑,現在出口掛上遮蓋的麻簾,危塔廢棄的石料被挪來拚成乾淨的地板和座位,角落擺了滿滿一竹籃的除臭藥草;那還是蒔蘿親自帶她們去花圃那邊摘收的。
那位和自己差不多大的女孩每找到一根藥草,就不厭其煩告訴她們功用,教導她們藥草可以去臭、治病、舒眠,可以減少生活中的苦痛……
一個女聲打斷她的思緒:“妳們打架就打架,乾什麼波及我啊!天哪,天哪,全掉了!”
眾人轉過去,就見本來熟睡裝死的尤萊兒正忙著在地上撿東撿西,蕾塔西眼捷手快,踩中一顆,撿起來一看,忍不住驚呼:“尤萊兒,妳是鬆鼠嗎?自己一個人私藏那麼多板栗!”
她們在板栗樹下清蜂巢時,蒔蘿女士還帶她們撿了滿懷的板栗,用火烤一烤,浸水撥開,在上頭撕開一塊蜂巢,淋著蜜吃,可是一道美味極的下午茶點。
尤萊兒平時老是昏昏欲睡,也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藏了滿肚子的板栗,隻能說人不可貌相,妳以為她是不管閒事的樹懶,但其實是一隻藏蜜的冬眠熊。
被揭穿了,尤萊兒也隻能佯裝大方,分享給大家,但兩個小家夥不知何時也醒來,雙胞胎的鼻子一個比一個尖,竟又嗅出她身上的蜂蜜味。
“妳們讓我死了吧!讓我死了吧!”
任憑尤萊兒鬼哭神號,還是被人從她身上搜出大半塊蜂窩,黃澄澄著還流著蜜,眾人一致達成共識,私產全數充公。
左右大家都不用睡了,凱瑟琳就把之前死攢著的那點油用來點燈。
地上的白鐵燈台做成小屋的模樣,上頭開著好幾扇彩玻璃鑲嵌的小窗,絨絨的燭光從玻璃映射出去,小小的牢房四麵彷佛被披上綺麗的掛毯,灰白冷硬的石牆也瞬間有了溫度。
這盞精妙絕倫的工藝品是凱瑟琳母親的遺物,本來所有新人的外物都被沒收在伊莎貝拉那裡,但珍妮憐惜凱瑟琳,就私下把這盞小夜燈還給了她,凱瑟琳每晚都對著燈台喃喃禱告,感謝母親的庇護。
大家圍著夜燈,躺在稻草堆上,一邊沉浸在滿室的五光十色,一邊分食著烤栗和蜂巢。
凱瑟琳另外拿出一小袋的藥草,她撿出幾片洗乾淨的薄荷葉,遞給費歐娜說:“女士說配著薄荷或梅果吃特彆有味道。”
蜂巢盈滿黃蜜,用薄荷葉裹成一包,照著少女告訴她們,直接放在嘴巴咀嚼,不要吞下去,蜂巢本身就是蜂蠟組成,甜甜的蜜隨著每次咀嚼溢滿而出,是一種可以打發時間的天然耐久糖果。
費歐娜津津有味地咀嚼著,心中的無名火慢慢也消下去:“她那時說什麼薄荷蜂蜜口香糖吧?口香糖……東岸的怪東西真多。”
最後還是吃人嘴軟,她有些支支吾吾說:“那女人不是還想找樹莓,做什麼莓果口香糖嗎?我記得紅薊丘那裡最高的白楊樹下長滿樹莓。凱瑟琳,妳明日幫我說吧。”
奧莉維亞偷偷笑了一聲,凱瑟琳趕忙摀住她的嘴巴,滿口應好。
因著蒔蘿要求她們打掃房間,她們把稻草堆放在陽光下曬了大半天,先前連日雨天累積的黴氣一掃而空,對方還教她們在稻草堆塞了芬芳的藥草。如今少女們就像午陽下懶洋洋的貓兒一樣,尤萊兒舒服地在上頭伸了個懶腰,隻感覺身下蓬鬆又舒適,小夜燈溫暖著空氣的芬芳,許久沒有過得那麼舒坦了。
“現在就算請我住傳說中院長的獨居塔,我也不進去。”
“還請妳住呢,少臭美了。”
“我隻是……..隻是不知道自己還能乾什麼?”
費歐娜躺在稻草堆上,終於承認自己的無理取鬨。
眾人安靜下來,全都聽著她說:
“我怕死,我不想做任何事,不想認識任何新的人,更不想喜歡任何人。我就快死了,這些到底有什麼意義呢?”
這次就連奧莉維亞也罕見沒有出聲譏諷,比武大會近在咫尺,它將是中庭最受人矚目的舞台,那邊騎士們磨亮刀劍,準備競爭榮耀,另一邊聖道師也在擦亮聖槌,準備在魔女審判上大展鋒頭。
沒錯,蔚藍港口準備迎接的比武大會,對她們來說卻是無可避免的審判之日。
“猩紅的新娘”費歐娜將會是第一個出庭受審的罪人,一旦罪名承認,等待她的不是黃鶯的死亡之歌,就是燒紅鐵鞋的最後之舞,
當審判之日到來,魔女便將燃儘生命,取悅看台上的觀眾。